第二十章(第2/6页)

“姑娘,你这鞋面质量很好,但鞋底快断了,要补鞋底啊。”老人说。

“大爷,你就给我补起来吧。我这双鞋才穿了两个月,去鞋店没有这一款了,可我就喜欢这一款的,只好补一补,再穿了。”老人旁边一小姑娘坐在槐木“交叉”上,一只穿鞋的脚着地,另一只脚则放在穿鞋的脚面上,身体微倾,一手托着粉红腮面,端详着老人的手艺,成一幅秋日少女沉思图。

老人把皱巴巴的手伸进黑糊糊的破包里,拿出一把木锉,对准鞋底,细细地锉着,锉出毛面后,又用一把快刀割下一块硬而有弹性的薄薄的鞋底,再锉出毛面,用强力胶将两面抹好。

“姑娘,修补鞋底很慢,等胶凝固到一定程度,再粘到鞋底上去就牢固了。”老人说。

“大爷,你能快就快一点,这还有一只呢。还要给我补好。”姑娘说。

“好,我能快就快,可这胶凝固要有时间,不然修补的鞋子容易裂口。你放心!在我这里,没有修补不起来的鞋子。”老人说着,趁空拿起另一只断了鞋跟的鞋子。

“难道这世界上真没有修补不起来的鞋子?”我感叹着。

我突然感到后面有一个如影随形的东西在跟着我,秋日的闷热顿使我毛骨悚然阴森森凉透透,猛然回头一看,是她!她肯定随我上了另一辆汽车。她跟在我后面,身体向左微倾,用一双幽幽的无底的眼睛默默看着我。我突然感到好害怕,那大大的幽幽的眼神里是一个永远无法探透和理解的女人的秘密!

“你跟着我干啥?不是让你呆在家里吗?孩子呢?”我突然来了气。

“你刚献了血,不是担心你吗?孩子我放四楼咱老乡那里了。”她说。

我没再说话,也没话说。可就这事开始埋下了我对她的不信任感,为日后旷日持久的离婚埋下了导火索。

10月20日,我正在处理一起耳鼻喉科发生的医疗事故纠纷。昌乐一个35岁的甲状腺瘤男性病人,在耳鼻喉科手术5个小时后突然窒息死亡,一家人二十多口像疯了一样来到了医院,吵吵嚷嚷堵住我缠着我,病人三个孩子则抱着我腿,一口一个“叔叔”叫着,叫得人可怜!叫得人心烦!

“你这不是院长办公室吗?我们要找院长,我儿子好好的,做那么个手术,怎么就死了呢?怎么就死了呢?呜呜呜呜……”病人父亲哭着责问我。

“大爷,这是院长办公室。但我们院长不在,你们先静一静,等我们医院组织专家对你孩子的事情进行讨论鉴定,会给你们一个完整答复的。”我耐心劝说着。

“你少来这一套!把你们院长找出来。我们要找院长。你能说了算就赶紧说,说了不算,赶紧滚蛋!”病人一个兄弟气势汹汹。

“我们好好的人,出来5个小时就死了。你们连个值班的护士都没有,眼看着病人伤口出血憋死了,还有你们这草菅人命的医院吗?”另一个人说。

桌上电话响了,我拿起来。“喂!你好!这是院办。”

“小李,我是人事科老张啊。你家属的事情,我们今天去胜利东小学联系了,人家不要,等着我们汇报张院长再说。”

“好!好!等着再说。”让病人搅得一塌糊涂,我哪有心思关心这事。

晚上两点,医院保卫科只好求助“110”来协调,劝说先回家,等卫生局组织医疗事故鉴定小组进行鉴定后给予明确答复。“110”20多个警察组成人墙挡着病人家属,我才得以脱身,拖着疲惫的身体冒着淅沥小雨赶回家。

她和孩子早已熟睡,我煮面条的声音还是把她惊醒了。

“回来了?听医院的人说,你被他们围住了?刘主任给我打过电话,告诉我没事。”她问。

“回来了。没事,病人闹纠纷。”我吸溜着面条如帘外细雨抽噎,故作轻松地说。其实,这个事情,一开始我就感到棘手了。关键事情发生的原因让病人家属抓着把柄了。病人术后5个小时伤口出血,值班护士恰好走开,即使在,病房里竟然没有准备急救切开包,导致病人窒息死亡,让病人家属抓着把柄了。其实,医务科给我提供的信息还可怕。耳鼻喉科医生与医学院的老师联合研制了一种新的止血药,没有经过医院和病人同意就用在了手术过程。究竟病人是由于什么原因死亡,就显得复杂了。

“哎,我突然想起来,人事科告诉我胜利东小学暂时不要人,让你先在家里等一段时间,再想办法。正好你在家里先看孩子,反正档案还没过来,原单位还可以发工资。”我说。

20天过去了,病人家属又来闹了两次,他们在医院门口打起“草菅人命还我儿子”的白底黑字标语,放一个大泥盆,大把大把地烧着冥币,门口升起腾腾烟雾,惹得路人和病人好奇地凑着看热闹。那老头花白胡子,团坐在泥盆边,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满脸抹着,“你们还我儿子,还我儿子啊,我儿子才35岁,壮得像头牛,就这样走了,不就是个瘤子吗?不割也不碍事,到你们这里就这样给割死了!”看着病人家属这样,我都动了恻隐之心。我们院办和医务科轮流值班陪他们做工作,病人提出要30万元赔偿费,医院不接受,双方展开了拉锯战。

院办是一个服务全院吃喝拉撒的部门,我每天要协调工作,陪领导、陪客人,经常醉醺醺地回到家,累得倒头就睡。她每天在家看孩子本来多么休闲放松的机会,要是我,巴不得有这机会,但她却憋闷,开始发泄无名火。

“李涵穹,这何时是尽头啊?还不上班?”她向我嚷着。

“你等一等好不好?院长这一段时间除了忙活全院事情,正在集中精力处理那起医疗纠纷,等找机会,我和院长说。”我说。

“你下班给我开点胃舒冲剂,我肚子胀,犯胃炎了。”她说。

没想到下午下班后,被几个朋友拉去喝酒,把开药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我要你开的药呢?”我回到家,她问。

“哎,这真忘了,明天吧。”我一头倒在床上。

睡至半夜,嗓子火辣辣的,我口渴起来喝水,喝完水刚躺下,睡得朦朦胧胧,却被她的一阵骂声惊醒了。

“我操恩(你)娘!我操恩(你)娘!”我很奇怪她突然这样骂,还以为她是因为我没给她开药,陡然火起来。

“混蛋!你骂谁?”我翻身起床和她对骂起来。

“我没有骂你!我肚子憋得难受!自己发泄!”她辩解说。

我没再多说,心里却憋得难受。这是为啥?辛辛苦苦三年学业毕业,想安安稳稳过日子,享受天伦之乐,怎么走在一起了反而这么别扭?早上起床,我头疼得像炸了一样,我知道自己的高血压又犯了。很奇怪,平常血压一点都不高,就是一生气血压就升高。20多个病人家属折腾我,我心态都那么平淡,怎么这和她一吵就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