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车轶事(第4/5页)

车开到一转弯处,杨伟将车停下,原地打方向盘,众人都不解,侯练也莫名其妙,问他此举意义何在。他说方向盘旷量太大,他转了三十度,车轮上还没有反映,在这转弯之际,他必须计算出方向盘转弯的度数与旷量度数的和,行动起来才有完全把握。侯练张了张嘴,把脸扭到窗外去了,任着杨伟在那儿比划。杨伟开车转向的确很漂亮,弧度相当准确,不愧是经过周密计算的,问题是他转向以后忘了回轮,车突然像没头苍蝇一样,在马路上转开了圈儿,使得前后左右闹出一片紧急刹车声,当1025加大油门向一棵梧桐树冲过去时,侯练踩了刹车。车一停,大家齐声叫险,我也惊出一身冷汗,原来只差三五公分吉普车就上了树。侯练二话没说,一步蹲下,将尚在迷惑中的杨伟一把扯下车来,拉到树跟前,挥起拳头冲着他的下巴就兜了过去,一边打一边骂:“狗日的阳痿!狗日的杨伟!”侯练这回真是急了,动了真格儿的。我赶快跑下去拉,说有话车里说比在外头打强。路边看热闹的行人纷纷喝彩,说打得好,就这么打!还有人鼓掌,说要不是看见车上挂着蓝学车牌,还以为是拍警匪片呢。蒈察当然得过来,这正是他们露脸的时候,不表演表演怎么能行。路口那大盖帽跑过来照着侯练后背就是一掌,杨伟惊呼:警察打人!我想这样也好,警察打人,违犯治安管理条例,我们在路上转圈儿,违犯交通管理条例,千脆谁也别计较谁,两方便着。侯练转身一见警察,大叫3一声死命抱住,原来那是一块儿在新疆当侦察兵时的战友。警;察说,我一看那下兜拳就知道是你,你们怎么在马路上练开了丨公路凋头。侯练指着杨伟说,这狗日的在计算转弯角度呢。警丨察说新疆有羊上树,你们在北京表演车上树,在哪儿表演不成啊,非得在我眼皮底下,不是给我添乱嘛!侯练说,我这学员看你站在台子上直发蔫,就表演车上树给你提神儿,有什么不好。警察说罚三十,交钱吧。侯练说罚什么罚,我这车挂的是教学牌子,出点小问题就罚钱谁受得了?在警察考虑学车牌子是否该罚的当儿,侯练冲我使了个眼色,我钻进驾驶室将车发动着一个猛退,让车驶上了机动车道。侯练见状,一边跑着追车一边冲那警察喊:你在喀什大街上把人家警察楼子撞飞了,谁罚你钱啦!这钱咱们改日再算吧!

为了防止警察拦截,侯练让我抄小路抵汤峪镇。路很难走,一路用二档,无法加速,直颠得人倒肚翻肠,头昏眼花。路边有几个折桃花的美丽村妮,侯练也顾不得去唱“他大舅他二舅”了。正在大家的痛苦不堪中,杨伟说,侯教练,你刚才为什么说我是狗日的?侯练说,说你是狗日的就是狗日的,你那脑子糊涂着哩,人绝日不出这脑子。杨伟说,你这样说违反科学道理,根据美国实验胚胎学家摩尔根的遗传学理论,人与狗的遗传基因型不同,分子间注定不能沟通,产生不了胚胎。即使现在在高科技方面对生物的内切酶和连接酶可以达到人工限制,使个别基因和载体的质粒相结合而成功地搞出新的动物品种,但人与狗的遗传密码均未完全破译,所以狗日的就日不出任何结果。侯练有些哭笑不得,叹了口气说,你他妈真是个傻X。我问杨伟是干什么的,他说是东劲机器制造厂的推销员,北大生物系毕业生,专业不对口,眼下东劲厂不景气,不少人发工资放长假,他就自费来学开车,想将来去给出租公司开车也算是一条煳口之路。我建议他去人才市场看看,他说去过了,也有对口合适单位,但都在外地,他家里负担太重,走不开。

车晃到汤峪时已快过午。翠云小吃店的招牌已换上我写的字,叶广芩几个字到底被删去,我只好装没看见。老板娘很聪明,看出我的不快,吃饭时拿来一瓶三块五的“大安白酒”,说是专为谢我的。出来开车,谁也不敢动酒,顺水人情,我转送了侯练,其实这瓶酒人家本来就不是送我的。吃完饭出门的时候,绿豆儿说班长你真惨,前后给人家写了二十几个字,每个字还不到两毛钱,还白搭了那些精神。我说用不着你可怜我,我的字还值一瓶“大安白酒”呢,你呢?绿豆儿让我不要迀怒于人,说他今天巳经给我报了仇了。我问怎么报的仇,他解开怀,夹克衫里竟藏了一个小脸盆大小的蚌,湿淋淋还是活的。绿豆儿说是从老板娘厨房后头的大澡盆里拣的,一共有三只,他挑了个最大的。大家都说这蚌应该拿,而且是不拿白不拿。老差一激动,就把车开得飞快,快进北京时,见路边有个活鱼食堂,就把车停了。众人下了车,武松般地走进店来,拿出河蚌,让店家去做。店家很热情,一个河蚌竟做出了草鱼、鲢鱼和鲤鱼,当然都是搭配。最后所付饭资四十六元整,由众人分摊。

这一耽搁时间就晚了,侯练让绿豆儿开回程。绿豆儿的技术也不含糊,几脚油门汽车就进了北京城。车过学院路的时候正好是下班,路况十分复杂,此时的绿豆儿却有些犯迷糊,醉了酒般把握不住自己。侯练几次提醒他集中精力,收效都不大,将车开得七扭八歪,呼着油门在自行车群里闯,险象连连发生。侯练问绿豆儿是不是困了,绿豆儿没言语,侯练一看吓了一跳,原来绿豆儿脸色蜡黄,涕泪长流,一双眼连睁的力气丨也没有了。大伙儿都很紧张,一致认为是食物中毒,因为那个5大河蚌绿豆儿吃得最多。大家七手八脚把他搬运到后面来,侯I练坐上驾驶座,要把车往医院开。绿豆儿说不用进医院,一会儿就好,说着哆哆嗦嗦从上衣口袋里摸出块锡纸来,接着在众人的惊愕中点燃了那撮白色的粉沫,使劲儿地吸着,惟恐有一丝一毫轻烟浪费,那卑劣丑陋之态让人厌恶。车上谁也不说话,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着他将最后一缕烟贪婪地吸进肺腑。吸过烟的绿豆儿很快恢复了常态,他不敢看大家,用手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这回不是犯瘾,是真哭。他说他真是没出息极了,下了多少回决心,就是戒不了。他不是什么老板,但也绝不是坏人,小偷小摸纵然也有,全是为了抽,那是个无底洞啊。为了这口嗜好,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平日与母亲相依为命,烟瘾一犯就连老母亲也认不得了,几次让七十多岁的母亲跪在他面前,把头砰砰地往地上碰……母亲借了钱,让他来学车,指望着有个正经事儿能把他占住,日后也有成家立业之本。他想学好,他不愿辜负母亲,可他抵御不了毒品的诱惑……我说绿豆儿你应该进公安局办的戒毒学习班。绿豆儿说去那儿没有一两个月的工夫不行,他走了,他母亲怎么办,他学车怎办,眼看就毕业了,驾校知道这事准得把他开除,那样他岂不前功尽弃,钱也白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