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乔唯之章 我是一棵秋天的树(第2/6页)

“嘿,哥们儿、哥们儿,别动气。”他抓着我的手,死气白赖地让我松开他,“就这一次,不会有问题的,我就是想帮你放松下心情,要是你不乐意,以后不再碰就是了。”我内心升腾起一股怒火,也许是那场噩梦作祟,也许是因为我推开门看到的这一地狼藉,也许是因为亲眼见到刚刚跟我分手的女孩躺在别的男人的臂弯里,而那个男人只是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健身教练,几小时前还和我喝着啤酒称兄道弟的,我突然对这一切感到深深的厌恶,我讨厌现在的生活,讨厌这帮狐朋狗友,他们没有一个真心待我,全都只是些酒肉朋友,对,只是酒肉朋友。

我承认自己把所有怒气都撒在了安东的身上,我挥起左手朝着他的右脸就是一拳,因为我现在只有左手能用,正打在他俄罗斯老爸遗传给他的高鼻梁上,斑斑点点的血迹顿时喷溅而出,他双手捂住鼻子,眉心拧成一个疙瘩:“你他妈的是疯了吗?”他气急败坏,想要爬起来还手,可他先前整个人是瘫在沙发里的,站起来这个动作对他来说实在太过于突然,身体根本借不上力,我也只是随便躲了一下,他便扑了个空。但他好像并不死心,想克制住眩晕在地上站稳,从他迷幻的目光和汗津津的大白脸来看,我知道他一定嗑了不少的K粉,强劲的药力还在牢牢控制着他。(注:K粉,氯胺酮,外观为纯白色细结晶体,医学上将其注射液用作麻醉剂,新型毒品的一种。)

“你们俩有病吧?”大左在原地站着,但站姿表明他随时准备冲上来把火力全开的我们两个拉开。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安东用手掌抹了一把鼻子下面的血,抄起桌上的啤酒瓶,我也顺手抄起立在鞋柜旁边的棒球棍,那上面还有洋基队A·J·柏奈特的亲笔签名,是一个家在纽约的做模特的朋友送给我当做纪念的。这下大左不再袖手旁观了,他试图挡在我们两个中间,但又慑于我们各执“凶器”不敢太过靠近。

“得了吧,不是来真的吧?都冷静点儿,至于吗?”凌乐乐无奈地揉了揉后脑勺,又打了一个呵欠,“神经病!一大早的,昨天晚上没疯够,就让他们打好了,有些人就是心里不痛快,那就发泄啊,大不了把这里全砸了。”她说着站起来用细长的手臂甩了一下沙发上的靠垫。

可能是我的药力也没完全散尽,她此刻的表情在我眼中看来十分放荡,不比楼下洗头房里穿着红色小短裤专靠两条葱白大腿招揽生意的女人好到哪儿去。有一瞬间,我没心没肺地想,究竟为什么会和这个女人好上呢?瘦得没胸没屁股,样子又一般,完全就是一个长裂了的桂纶镁,我当时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回过神来,只想赶快结束这一切,亲手结束它。从来没打过棒球也没认真看过一场棒球比赛的我,手里的棒球棍却像哈利·波特的魔杖一样在我们面前飞舞起来,砸碎了桌上的啤酒瓶,让这个垃圾场向更加残破的方向迈进,破碎的玻璃喳飞溅出混乱无序的轨迹,我忽然体会到一种快乐,一种只有在欣赏一部黑色喜剧时才有的疯狂而嘲弄的快乐。

大左和凌乐乐吓呆了,安东拿在手上的啤酒瓶只剩下瓶口龇着大嘴,烘托着他脸上戏剧性的表情,转瞬间,他们都成了这出喜剧里表演浮夸的龙套,最后,我用尽身体残余的力气大吼了一声:“滚!都他妈的给老子滚!”话音散尽时,我发觉自己想喊这句话很久了,也许并不是针对他们而喊的,大有一种武林高手改天换地前振臂一吼的架势。在他们挂着震惊的目光骂骂咧咧地离去之后,我从心底涌上来一阵释然。

我又孑然一身了,浑身上下畅快极了。我万分享受这狂欢过后的孤独,把这视作最好的时刻,扔掉球棒瘫倒在沙发上,重重地喘着粗气。我对着电视屏幕上映照出的自己的影子,摆摆手用嘴型说了一句“FUCK”。最坏的无非就是,我弄丢了一份原本收入不错,又是我从事的这个行业里人人称羡的工作,又有什么大不了?我今年二十三岁,身体健康、精力充沛,工作这东西,找找总会有的。

手机铃声在这时候响起来的,完全陌生的一个号码,接起来,电话里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讲起话来有种南亚一带的口音。

“请问,这里系乔梓聪的家吗?”搬来出租屋之前我就把老房子的电话呼转到了手机上,之所以我会这么做,好像冥冥之中就是在等今天这通电话。听到父亲的大名,尽管他把乔梓冲读成乔梓聪,我立刻回问他有什么事。

电话里的声音说:“系这个样子啊,我这里呢,有乔梓聪的一个背包,我是根据他在记事簿上留的地址找到这个电话的,请问你是乔梓聪的什么人?”

“你刚才说什么东西?背包?”我一瞬间有点混乱,赶忙坐直身子,想仔细听清对方说的每一个字,何况他的口音实在难懂。

“噢,对,乔梓聪,系他的背包,你系他的什么人内?”

“我是他儿子,等等,先生,我没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系这个样子滴啦,”他又解释道,“他之前呢,不在我们的救援队伍中,他属于另外一个队伍,但我们走散了,我捡到了他的背包,可我现在不知道他人在哪里呀,所以我只能联络你咯。”我彻底被他说的话搞糊涂了,一直在等待父亲消息的我,紧张和不安突然一股脑儿涌了上来。我没空管背包的事:“你刚才说的队伍,是指什么队伍?能告诉我你在哪儿遇见他的吗?”

“这个真系说来话长,我现在已经离开那里啦,回到新嘎坡了。”他把新加坡说成是新嘎坡,“之前呢,是在班达亚齐,”他问我,“你应该知道那里吧?最近新闻上常播粗的嘛。我就系在那里遇上乔梓聪他们的团队滴。”

我想回答我知道,但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班达亚齐是印尼一个特区的首府,今年春天,那里才刚刚发生过一场巨大的地震。“我们是代表新嘎坡到印度尼西亚参与医疗援助的团队,之前遇见乔梓聪所在的中国团队,后来我们两队人就走散了,但他的背包却阴错阳差地落在我手上了。”

“他还活着吗?”我只是急切地想得知这个问题的答案,其他的都不重要了,不管他在哪里,只要他还活着,什么班达亚齐、苏门答腊,就算他在伊拉克贩卖军火都行。

而对方却给不出令人满意的答案:“这个……我也不能肯定地知道,所以我也不能回答你啦。”他为难地说,“那么,你现在系在家里吗?我想把你父亲的东西尽快交到你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