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第4/20页)

这从一开始就很明确。

有什么问题呢?

“说到底,您的线人呢,他说了什么?”

这是一个永恒的话题:我们到底该如何做决定?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我们已经决定了的事?一些无意识的东西潜入了卡米尔的答案中,看似不可能的回答就这样脱口而出。

“穆禄·法拉乌衣。”

他自己都惊呆了。

像是在坐旋转木马一样,他生理上感觉到眩晕,当他说出刚才的名字时,他的身体就像是一道弧线一般,嗖的一下撞上了墙。

“他现在行动自由吗?”还不等卡米尔回答,“另外,他在里面是做什么的?”

好问题。强盗们都是要有自己的职责的。强盗、毒贩、小偷、伪造者、骗子、敲诈勒索者,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领域里。穆禄·法拉乌衣,他的专长是拉皮条,看他的名字出现在抢劫案里,也有点让人觉得奇怪。

这是卡米尔打过照面的一个人,对于做线人这个角色可能有点太大材小用了。他们时不时会遇到。这家伙有着常人罕见的残暴,通过恐吓获得了自己的地盘,还杀了不少人。他极其精明、歹毒,没有人能抓到他。至少在他被人陷害之前没有人能抓得到他:三十公斤的迷幻药在他车里被发现,还带有他的指纹。这种肮脏的把戏简直无可原谅。他再怎么恳求说他只是用这个袋子去健身房也是徒劳,结果他被送入了牢房,气得想把地球毁了。

“什么?”卡米尔问。

“法拉乌衣!他跟你这事儿有什么牵扯?而且首先,这是你堂哥吧?我不知道……”

“不,这怎么会是我堂哥……事情比这复杂多了,这关系到三方面,您清楚吗?”

“不,我就是不太清楚。”

“我会负责这件事儿的,我再跟您汇报。”

“您……您为这事儿‘负责’?”

“好吧,您不会要重复我说的每个字再加上一个问号吧?”

“您简直气死我了!”

米夏尔对着电话大吼,然后她很快把手放在听筒上,卡米尔听到她说“抱歉,亲爱的”,有点结结巴巴,声音很低。这一下就把卡米尔拉入了旋涡。这个女人也有孩子?几岁呢?女孩吗?听她的这个声音,她难道不是在和一个小女孩说话吗?分局长女士又重新回到谈话中,声音比之前沉闷,但还是可以感觉出她的焦躁不安。从电话那头的喘息声,卡米尔听出来她在换房间。到目前为止,她一直忍着卡米尔,而现在,有些压抑了太久的东西正沸腾着往外冒,在她声音中炸开,但环境不允许她大吼大叫:

“您到底在搞什么玩意儿,警官先生?”

“首先,这不是‘我’搞的玩意儿。对我来说现在也是早晨七点。所以我也想把这件事给您解释清楚,但您得给我时间……”

“警官先生……(静默)我不知道您在做什么,我也不理解您所做的。(声音中不再有焦躁,分局长女士像是突然转变了话题似的。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我今晚就要您的报告,我说清楚了吗?”

“没问题。”

天气很凉爽,然而卡米尔浑身却被汗水浸透了。非常特殊的汗,热汗冷汗交杂在一起,流过卡米尔的后背,这种感觉只有在他拼命找着伊琳娜,而她还是死于非命的那天才有过。那天,他头晕眼花,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得比任何人都好了……不,他甚至都没有工夫去想。他的所作所为就像他是唯一一个能拯救伊琳娜的人,而他却错了:当他找到她的时候,伊琳娜已经死了。

今天轮到安妮了?

有人说,对于同一个男人,离开他的女人们总会以同一种方式离开。这正是他所害怕的。

8:00

那些土耳其人并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沉甸甸的两大袋子珠宝。即便收赃人能带上道,它们还是可以再轻些,但是无所谓了。一切进展顺利,如果我运气好一点,我还希望再多搞一袋。

如果还有的话。

如果没有的话,那就要流点血了。

为了找到答案,为了一切水落石出,一定要掌握方法,还需要耐心。

在等待时……灯亮了起来:该读报了。

《巴黎人报》第三页。

“圣-欧文:火灾……”

完美!街对面。巴勒托咖啡馆。一杯咖啡,特浓醇黑。香烟。咖啡,香烟,这就是真正的生活。这家咖啡馆档次太低,坐在里面让人感觉自己像待在一个火车站里,但在早上八点,我也没有什么太高的期望。

打开报纸。鼓声雷动。

圣-欧文地区

神秘火灾,火势浩大:两人死亡。

昨日正午时分,沙特尔地区,继一次严重爆炸之后,接到一起严重火灾的报告。圣-欧文地区警力随即赶到现场,火势摧毁了多家工厂和汽车修理厂。这片区域作为未来开发区,如今已被整体改建,也因为这个原因,如此大规模的火灾实属罕见。

在被大火烧毁的厂房废墟中,调查人员发现了一辆保时捷卡宴的残骸和两具大面积烧焦的尸体。爆炸正是在此地发生:警方发现了重磅塞姆汀炸药留下的痕迹。从现场搜集的电子碎片来看,专家认为爆炸是通过一部手机远程操控的。

从爆炸的规模来看,两名受害人的身份确认将会十分困难。多项迹象表明,此次爆炸幕后有一名准备相当充分的凶手,想尽一切办法阻止死者身份的确认。调查人员试图判断受害人在爆炸之前是否已经死亡……

事情搞定。

“调查人员尤欲试图判断……”笑死我了!我赶回巴黎了。如果警察们再在暗中调查那对本来就没有任何身份登记的土耳其兄弟,我就让警察局家属里再多几个孤儿。

时间快到了,外环线,马越门出口,平行侧道,上塞纳省塞纳河畔讷伊。

那些资本家的宅邸真是漂亮啊。他们应该不那么蠢,这简直让人有冲动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我把车停在一所中学门口,那些十三岁的小女孩身上穿着法国最低工资十三倍价钱的衣服。时不时,我会遗憾莫斯伯格不被人视作社会平等的调节器。

我穿过中学,右转。这房子比隔壁的小得多,停车场也朴素得多,但是在这些地方的房东手里每年都有抢来和偷来的赃物过手,加起来的价值差不多可以在拉德芳斯建一座摩天大楼。这是个多疑、油滑的家伙,总是不停变换花招。他要从北站行李寄存处的一个中间人手上拿过这两包珠宝。

一个地方拿货,一个地方估货,第三个地方谈判。

看来,他为了交易的安全没少付钱啊。

9:30

卡米尔急火攻心,迫不及待要询问她到底在莫尼尔长廊看到了什么。但是在她面前展现出他真正的焦虑程度,这就等于在告诉她她仍处于危险之中,是在恐吓她,给她本已痛苦的身心再加一层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