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第6/20页)

“这位病人需要休息,”他最终还是说了,“她经历了一次非常严重的创伤。(他停了停,看向卡米尔)她的情况已经是个奇迹了,她本来可能处于昏迷状态的,甚至可能已经没命了。”

“她本也可以在她自己家里。或者在她办公室里。不是吗,她本应至少可以买完她的东西。问题就在于,她半路撞上了一个恰巧也没时间浪费的家伙。他和您一样都很忙,都觉得自己的理由比别人的重要。”

丹维尔突然抬起眼看着范霍文。对于丹维尔这样的人,你总可以很快刺激到他,他就像一只公鸡一样竖起了他花白的鸡冠。他很不悦,按捺不住的好斗心升腾起来。他打量着卡米尔。

“我很清楚,警察要对她进行全方位的评估,但警官先生,我们的病房不是问询室。这里是医院,不是练兵场。我看您在走廊上飞来跑去的,吓坏了工作人员和休息的病人……”

“您觉得我在走廊上飞奔是在做锻炼吗?”

丹维尔不理会他。

“如果这位病人处在某种危险中,那么对她也好,对医院也好,您可以把她转移到另一个更为安全的地方。但如果不是,请您让我们清净清净,也让我们能好好工作。”

“你们的停尸房有多少位子?”

丹维尔震惊了,脑袋本能地颤抖了一下,更像后院鸡棚里的公鸡了。

“我这么问你,”卡米尔继续说,“是因为只要我们不能审问这个女人,法官就不能下令批准任何转院行为。你们没有把握就不会动刀,我们也一样。我们的问题和你们的很像。我们越晚介入,损失就越惨重。”

“我不明白您的暗喻,警官先生。”

“我说更明白点,很有可能有杀手正在追杀这位女病人。如果您阻止我的工作,他很有可能在您医院进行一场大屠杀,您会有更多的问题,而停尸房可能没有足够的位子。鉴于您的病人现在可以回答我们的问题,您的阻止会被控告为妨碍警方公务罪。”

丹维尔对这个感到很好奇,他摆弄着电键,看电流是过还是不过。什么都没有。啊,突然之间,有电流通过。他看看卡米尔,觉得好笑,一个真诚的笑容挂在脸上,牙齿整齐洁白,一看就是质量上乘的烤瓷牙。丹维尔医生喜欢抵抗,粗枝大叶、高傲自大、粗暴无礼,但他喜欢复杂的问题。他野心勃勃、生性好斗,但内心深处,他乐于接受别人对他的征服。卡米尔已经遇到过无数这样的人了,他们打压你,但你真的倒在地上时,他们又来治愈你。

这是一种女人的天性,可能也是因为这样,他才做了医生。

他们面面相觑。丹维尔是个聪明人,他有敏锐的洞察力。

“好了,”卡米尔淡定地说,“确切来说,我们可以怎么做?”

10:45

“你们不要动我。”她喊道。

卡米尔需要一点时间整合信息。他想休息一下,但他还是选择小心谨慎。

“好吧……”他用一种鼓励的口吻说。

那些X射线、扫描仪,证实了年轻实习生前夜所说的话。牙齿手术会另外做,其他手术也会一起进行。嘴唇上还剩一点结痂,但左脸上,该怎么说呢,有一点儿?有几条?清晰可见的痂?安妮在镜子里看了半天,她的嘴唇都爆裂开了,很难知道哪些会留下痕迹,哪些会随时间褪去。至于脸颊上的结痂,因为被针迹覆盖着,现在没有办法预测。

“只是时间问题。”实习医生说。

安妮的脸清楚地说着,这不是真的。可就算是时间,卡米尔也没有太多。

现在他们单独在房间里。他是来传达一个重要信息的。

他等了几秒,然后说:

“我希望你能认出他们……”

安妮做了个手势,含义模糊。

“那个从上面向你开枪的人,你跟我说他很高大……他是怎么样的?”

现在试图让她说话简直可笑。

法医鉴定要重新开始,这样要求她讲话可能会适得其反。然而:

“很诱人。”安妮说。

安妮努力地说清楚每个音节。卡米尔急了:

“什么……什么叫‘很诱人’?”

安妮环顾四周。卡米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刚刚露出了一丝微笑。为了简单起见,就把这叫作微笑吧,因为她的嘴唇只是单纯卷到了三颗碎裂的牙齿上方:

“很诱人……像你……”

在为阿尔芒追悼期间,卡米尔已经几次有过这样的感觉:至少,他已经下定决心变得越来越乐观了。安妮开了个拙劣的玩笑,想让卡米尔受不了她然后夺门而出。希望是个让人又爱又恨的东西。

他也想用同样的口吻做出回应,但他有点猝不及防。他嘟嘟哝哝的,安妮已经又闭上了眼睛。他至少确定了,她是清醒的,她听得懂他的话。他犹豫着,但突然,安妮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卡米尔把手机给她。是纳唐。

“不要担心,”安妮闭着眼睛,上来就说。

她一下展露出一种长姐的耐心,对于她来说甚至有点过了。卡米尔听到了她弟弟的声音,坚决的,狂热的。

“我在消息里把事情都告诉你了……”

安妮此刻说话时比和卡米尔说话花了更多力气,试图把每个音都发清楚。她想把自己表达清楚,但更多的是为了安抚她的弟弟,让他放心。

“没什么更多的可知道的了,”她加了一句,口气还有点开心,“有人陪我,你不用担心了。”

她抬眼看向卡米尔的方向,说:“纳唐好像很担心。”

“不!听着,我要去做射线检查了,我再打给你。是的,我也是……”

她关机了,叹了口气把手机递给卡米尔。

他得利用这机会,因为他们两人独处时间不会太长。重要信息是:

“安妮……我不该负责你这个案件,你明白吗?”

她明白。她回答:“嗯……”她晃动着脑袋,表示她明白。

“你真的明白吗?”

“嗯……嗯……”卡米尔叹了口气,像是如释重负,为他自己,为安妮,为他们俩。

“我有点操之过急,你明白。然后……”

他拉过她的手,用指尖抚慰着。他的手很小,但很有男子气,血脉明显,卡米尔的双手总是很热。为了不吓到她,他必须想清楚什么是他该说的。

他不能说:“这个在烟草店遇到你的抢劫犯叫文森特·阿福奈尔,他是个暴徒,他决心要杀你,我很肯定他会重新行动的。”

他应该说:“我在这里,你是安全的。”

要避免说:“我们组织不相信我说的,但我说的是真的,他是个疯子,他无所畏惧。”

而应该说:“我们很快就会抓到他的,一切都会结束的。为此你必须帮助我们指认他,如果你可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