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方形箱子(第4/4页)

而在这个时候,狂风暴雨也在席卷着我们的小艇,我们跟独立号的距离越来越远,没有了大船下风处这个庇护,滔天巨浪就主宰了我们的性命。我们想要等怀特上船,尽量掉转小艇,然而在狂风巨浪之中,这艘小艇轻如浮萍,只能任由暴风雨摆布。就这样,我们只能默默地看着独立号,大概,怀特命不久矣了。

小艇越来越远了,可就在此时,我们看到那个疯了一般的怀特,好像想从客舱往通向甲板的舷梯上爬,并且还用尽全力,想一起拖着那口长箱子到甲板上。没料到,怀特居然做到了,他真的爬到了甲板上,众人看着他,简直就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随后,他把自己和箱子用一条三英尺宽的绳索绑到了一起,随后,怀特就带着箱子跳到了海里,随即在海面上消失了,并且就这么永远地消失了。

此后,我们的目光始终在搜寻着怀特落水的海面,心情压抑地向那儿划去,还在那片海域逗留了好一阵子,可怀特踪影全无,我们只能从此处划离。随后的一小时中,小艇上一片寂静,没有一个人说话;还是我最后打破了沉默:“你发现没有,船长,怀特带着箱子怎么会突然就沉没不见了呢?你没有觉得奇怪吗?开始看到怀特把箱子跟自己绑到一块儿,我还希望这箱子的浮力能帮他浮上来救他一命,还指望着他能死里逃生呢。”

“怀特这么沉下去,可以说是理所当然,”船长回答道,“并且他肯定会立即沉没。可是,箱子里面的盐巴要是溶解了的话,怀特就能浮上来了。”

“盐巴?为什么会有盐巴在箱子里面?”我惊呼道。

“嘘,不要再问了,”船长指了指怀特夫人及其两个妹妹,示意我别再多谈这个,“我们以后再谈此事吧。”

我们就这样载浮载沉于大海之上,为了活下来,我们吃尽了苦头,然而上帝毕竟还没有抛弃我们,就像没有抛弃先前那艘大救生艇上的旅客一般,我们总算是平安抵达陆地了。可是,我们从罗安诺克岛对面的海滩登陆时,已经是在五天之后了,最终撑下来的小艇成员没有多少。我们有一周时间都停留在这儿,受到了岛上居民的款待;随后,我们总算又搭上了前往纽约的船,最终抵达了目的地。

独立号船难发生一个月后,我在纽约的百老汇偶然遇到哈迪船长。很自然地,我们的话题转到了此前的船难,尤其说到了怀特的悲剧,随后,事情的原委我总算是搞清楚了。

我的那位艺术家朋友怀特,起初确实准备跟他的妻子、两个妹妹,和妻子的一个女仆共同乘船到纽约。怀特夫人,也确实跟他此前说过的一样,是个才华横溢、貌美如花的女子。然而在准备启程的一天前,即六月十四日,怀特夫人忽然因急病而去世。悲痛欲绝的怀特只能依照原计划乘船去纽约,而无法让心中的伤痛留待时间来抚平。那是因为,一方面怀特要把爱妻的遗体带到岳母家中处理后事,因此无法延宕太长时间;并且,因为对当地的流言蜚语和舆论有所顾忌,怀特只好对妻子骤死的事情低调处理,不能搞得人尽皆知。可是,要是航船上真的带上怀特妻子的遗体,若是让别的旅客知晓此事,大概没有几个人会同意,大家可能会就此改变心意,搭乘别的船只。

在这种尴尬的情形之下,哈迪船长就给了怀特一个建议。他请人对怀特夫人的遗体进行了局部防腐的处理,之后再用大量的盐巴覆盖其上,放在箱子里装好。这么一来,便可以将之当成货物一般搭乘这艘船。可因为怀特夫人骤然去世的消息没有人知道,所以怀特必须要找个伪装成他妻子的人一起搭船旅行。怀特就让女仆假扮自己的妻子,并且怀特本来就多订了一间舱房准备给女仆住,就这样,每天晚上,冒牌的怀特夫人都悄悄地去那间多订的舱房中睡觉。而这个假冒的怀特夫人,白天的职责就是尽量装得像是怀特的夫人,不能让人察觉她是冒牌的,不能露出破绽。

唉,此前我猜想的那些,原来差得有十万八千里。错就错在我对怀特一家人悲伤忧郁的神色没有留意,可以说观察不够仔细;错就错在我太爱管闲事、好奇心太强、性子也不够稳重,才会让怀特凭空添了那么多烦恼。可没有料到,见过哈迪船长,怀特的事我全都弄清楚了之后,最近我晚上睡觉都特别深沉。然而,自那之后,我的耳边就一直回荡着怀特那发了疯一般的狂笑,我的心头就一直萦绕着怀特生前那阴郁悲凄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