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安眠(第2/3页)

虽然玛莎心中仍不情愿,但是她已经渐渐习惯,并开始相信柜子里的东西了。

夏天过去,秋季又来,每张字条都有如拼图游戏中的一块图片,预言着她当天的生活。柜子好像一天天变大,并且越变越黑。而玛莎则始终不停地告诉自己,这个柜子不可能预言她的未来。

这一天,她打开一个有白瓷手把的抽屉,纸条上写道:一桩欺骗和犯罪的回忆。

玛莎皱眉读完,然后把纸条放回去时,却听到里面有轻微的响声。她再次拉开抽屉仔细看,发现了一枚戒指,上面镶了一颗小小的蓝宝石。

玛莎把戒指拿出来,不自觉地往手指上戴了一下,发现太小。于是她拿着戒指翻来覆去地看,忽然吃了一惊,她认出了它,此时玛莎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她把戒指放了回去,想起许多年前曾向姑妈坚决否认自己从来没有拿过她的戒指,而实际上,她把戒指藏在了衣柜的鞋盒子里。

玛莎迅速关上抽屉,转动轮椅背对着柜子,浑身瑟瑟发抖,自言自语地说“我不懂”,片刻后转身对柜子说:“我不懂,她怎么知道……”

几天以后,有一张字条这样写道:一次谎言,铸成终身大错。

玛莎冥想苦思,却始终没想起来所谓的“谎言”。这时苏珊娜来送午饭:“看哪,对面人家在挂国旗,今天是什么日子?”

玛莎猛地记了起来,今天是十一月十一,休战日。许多年前,姑妈的男朋友约她去镇上游行。那时玛莎正好在姑妈家玩,在门口碰到姑妈的男友,不知是心血来潮,还是其他什么,就骗他说:“卡伦姑妈不在家,和一位很帅的叔叔出去游行了。”

第二天,人们在树林里发现了姑妈的男朋友,他死了,是落马摔死的。

玛莎并无恶意撒谎,只是想开个玩笑而已。当姑妈男友的尸体被发现时,玛莎有点惊慌失措,可是等没有人再提起这件事时,她便慢慢地把事情给忘了。

但是姑妈却知道,她早就知道了。

一月十四日,条子上写道:一件只是方便的婚姻。这一天,是玛莎的结婚纪念日。虽然,二十五年前丈夫出了意外,她守寡至今,但她仍然记得这日子。她沉思着,这桩婚姻确实并不般配,但的确是方便的婚姻,直到后来她知道丈夫有了外遇。

在二月十四日这天,玛莎拉开一个心形把手的抽屉,字条上写着:一份充满怨恨的礼物。

不错,她想起来了,但那他是罪有应得——她记得在丈夫的口袋里发现了一块香气扑鼻的手帕,手帕上绣着字,写着一个地址。她洗好手帕,烫好,用一只漂亮的心形盒子装了起来,里面还附了一把装有子弹的小型手枪。然后她按地址寄了出去,夹了一张卡片,卡片上玛莎用模仿丈夫的笔迹写道:一切完了,我们被发现了。

此后的几个星期里,每当晚饭之后,他们总是默默相对,玛莎以欣赏的眼光看着丈夫。但他停止了加班,然后夜复一夜地看同一本书,脸上呆板的表情——与其说这是表情,不如说他像戴着一副面具。而玛莎则一针一针地绣花边。

三月里一个并不舒服的晴天,玛莎看到纸条上的字:一杯咖啡。她呼吸加快,想起来她告诉丈夫那件二月十四日的礼物后,丈夫冷酷地宣布他要和她离婚。她说起这件事,无非是想警告他一下,却不想事情闹到这种地步。

她抗议:“你说的不是真的。”

“是真的,我收拾几件东西就搬到旅馆去住,”他说,“明天就去。”

第二天,玛莎偷偷溜进厨房,在厨师为丈夫准备的保温瓶里放进了许多安眠药。他的汽车在离家还有六里时出了车祸,那时玛莎正在楼上,没有人怀疑她。她原本希望警察来抓她,但是相反,没有人抓她,是她自己从楼上跌了下来。

玛莎在医院里住了几个月后出院,留下了半身不遂的后遗症。偌大的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因此,经济条件不错的玛莎,留下了厨师,并雇用一名女大学生来照顾她。

她读了很多书,独自做着一些游戏,并且继续做针线活。直到那个诡秘的柜子送来,她的整个心思都被它占据了。

从理论上,她知道命运不可预知,因此她常对着柜子说:“这纯粹是巧合。”每天早晨,她都决心不打开抽屉,可终究无法抗拒那股神秘的力量。

一个寒冷三月天,她打开纸条读了起来:“算账的日子。”玛莎坐在那儿,凝视着一排排抽屉,心烦意乱。现在,只有几个抽屉没有打开过了。

这时苏珊娜打断了她的思绪:“玛莎小姐,你的信。”

又是一封律师事务所的信。她略带疲惫地打开,发现里面装着一封封了口的信。再打开,信里是这样说的:

亲爱的玛莎:

现在你总该知道,我早就知道许多事情。有些事我早就该说,但是想到你是个孩子,我说不出口。

虽然如此,但现在我觉得到了伸张正义的时候,我必须通知警察局。因此我写了一封信存在律师事务所,它将在你七十五岁生日那天投递,寄给警察局。我希望这一年就当做你一生的回顾,愿上帝宽恕你的灵魂。

卡伦

附注:万一她死亡,此封信烧毁。

玛莎吓呆了,往事一幕一幕在脑海中重现,恐怖的记忆不停地刺激着她现今已十分脆弱的神经。从那天开始,玛莎寝食难安,整个脑子都乱哄哄的:卡伦的信里会写些什么?警察会相信卡伦的话吗?警方会起诉像我这么大年纪的人吗?

她开始考虑该如何处置这讨厌的柜子,可以卖掉,也可以烧毁。但她更希望有一天早晨睁开眼睛,发现它已经不在那儿了。她在黑暗中,对柜子说:“真希望你会消失。”

这天早晨,苏珊娜在帮玛莎穿衣服时说:“玛莎小姐,你好像一夜没睡。”

“我很好。”玛莎说着,挺起胸看苏珊娜整理完床铺,擦拭书架上的灰尘。等苏珊娜走后,玛莎面对柜子,现在只剩下两个抽屉没有打开了。“我决不打开其中任何一个。”她发誓说。

九点过去,她把早报翻来覆去读了一遍又一遍。十点,她读完了书。到了十一点,玛莎投降了,她走上前打开倒数第二个抽屉,条子上写道:准备的日子。

玛莎皱了一下眉。

苏珊娜帮她洗头之后,便去换床单,而玛莎则修剪起自己并不长的指甲,然后要苏珊娜换掉轮椅上的坐垫。

晚上,玛莎躺在床上,想着还有什么要准备呢?她聆听着老爷钟的钟声,它敲了十下,十一下,然后是十一点十五分。到了十一点半,玛莎按下床边的铃,苏珊娜匆忙跑了进来,担心地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