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2/4页)

“有没有人在?”

没有人答应,只有回音。我等了一会儿,确信不会有人来招呼我。这才决定到处逛逛对房子察看一番,穿过走廊到餐厅,所有情景摆设都跟叶浅翠说的一样。包括那个有一道裂痕的瓷瓶和疏落的白色假花,推动瓷瓶,酒柜徐徐让出一扇雕花木门,再推开,进厨房到水缸边,手握盖柄。这是我一直好奇的问题,白铃的尸体真的在里面吗?

我吸了一口气,迅速地揭开盖子,一股恶臭盈鼻,在一摊腥黄色的液体里坐着一具森森白骨,手指大小的蛆爬满上下,不停蠕动……我迅速地盖回盖子,扶着厨房里的操作桌,哇地吐了。直吐到最后的胆汁,又苦又涩。我踉跄地奔到外面的餐厅,坐在凳子上,胃还在一阵一阵地痉挛。

我还没有缓过气来,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往餐厅而来,心又紧张了。是谁呢?秋姨,阿昌还是张盈?

一看来者,我十分震惊:“是你。”

魏烈比我更惊讶:“陆林,你……你……怎么在这里!”我苦笑,到现在一头雾水,摇摇手,说:“不说我的,你下午在林子里,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

魏烈疑惑地皱了眉:“林子,哪个林子呀?下午我跟小琼在莲花山玩呢。”想来小琼是那位圆脸大眼的小姑娘。我估计再问也问不出所以然,索性放弃了。魏烈在我旁边坐下,满腹狐疑地说:“你有没有觉得这雾好诡异呀?我刚才在莲花山的,怎么摔了一跤,就在这房子前了?我在门口叫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就自己进来。屋主人呢?”

“我也不知道。”

“那你怎么在这里?”

我摇头表示不知。魏烈浓眉一扬,“靠,哥们儿,你知道啥?”我继续摇头。他一拳击在我胳膊上,说:“摇头大王。”随后往厨房那边走,边走边说,“有没有吃的呀,饿死了。”

我想起水缸里尸体,连忙出声阻拦:“没有,刚才我看过了。”他不听,继续往里走,厨房里响起了一阵揭盖开柜的声音,一会儿,魏烈跌跌撞撞地跑出来,伏在餐桌上喘气,结结巴巴地说:“太……恶心了,你……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已经恢复过来了,拍着他肩膀笑。魏烈在,有一种并肩作战的感觉,心里踏实了不少了。但是,这浓雾引我与他到此,究竟有什么意图呢?“走,我们去楼上看看吧。”我拉起魏烈。他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涎水,低声嘟哝一句倒霉。

穿过幽明飘浮的走廊,魏烈问我:“陆林,你一直叫我离开平凉,是不是就是怕我来这里呀?”这小子好生聪明,我点点头。魏烈又说:“这房子是古怪了一点,可是看不出有什么危险。”我在心底叹气,看不出的危险才防不胜防呀。

三步并作两步,我俩上了二楼。我径直走进亮着灯的主卧,掀起床裙,实木床侧果然镂刻着五朵金色的梅花。紧跟在我身侧的魏烈一直四处张望,这会儿留意到我过于直接的动作,后退了一步,眯着眼睛看着我:“陆林,你好像对这里很熟悉呀?”

我看到他的神情充满警惕,双拳握紧,知道他起疑心了,连忙解释:“我不熟悉,但有人告诉过我。”

“谁告诉你的?还有人来过这房子?”魏烈不信,“你有什么事在骗我吧?”

“如果我对你有所图,就不会一直劝你早点离开平凉。”这句话起了效果,魏烈松开了双拳,讪讪地说:“这里太奇怪了,太奇怪了。”我拍拍他的肩膀,他微微一笑,还了一拳,说,“现在我们干什么?”

“跟我来。”我伸出手指按了第二朵、第四朵梅花,一阵细微的机关咔嚓声,床缓缓地抬高,地板上露出一洞,一道窄窄的台阶向下,我跳了下去,魏烈迟疑片刻,也跟了进来。台阶里很暗,我一边走一边数,五十级时停下,伸手摸到门把,拧开,炽白的灯光刺花了眼。

“这里看起来像是个实验室。”魏烈迫不及待地发表了意见。确实如此,跟我们学校医学院的实验室很像,不过器械老旧。我想起张平树提过,1942年初春,张德方曾委托人从上海运了大量器械到这里,估计有意将德方实验室迁到这里,看来这地下室经过一番修缮,准备用做实验室的。可是这实验室未免修得过于隐秘了,真不知道张德方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转念一想,可能后来张盈改造过。

桌子上一溜的小型迷宫。这种类型的迷宫我经常接触,导师的实验室里有大量这类小型迷宫,专门供蜘蛛、老鼠等小动物使用。但这里迷宫比导师实验室里的迷宫更复杂,不知道受测的动物如何走出?我想起张德方的研究领域,隐隐明白了一点。

我在实验室里转来转去,细细地研究着每一样东西,不容有失,最微小的东西也可能是关键所在。忽然,脑海里闪过一个疑问:“魏烈怎么好久没说话?”一抬头,明晃晃的实验室里,哪有魏烈呀?实验室唯一的门尚在微微震动。

“魏烈。”我大喊一声,冲到楼梯口,楼道里飘着虚虚的光。我凝聚全身的力量,噔噔噔,五十级台阶眨眼就到,我的头刚刚露出暗道,正好目睹了一切。一把菜刀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形,森森的寒光照着魏烈脸上诡异的笑。几绺黑发飘飞,叶浅翠惊诧的回眸,目光瞬间变成了恐惧。

“不。”我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吼叫。

迟了,一切都太迟了。刀光倏忽而没,血花四溅,有一滴飞进我眼里,我的眼前顿时一片血色。我发出受伤野兽般的咆哮,跃出暗道,扑上去,刚刚够将叶浅翠缓缓倒下的身躯抱住。她转动着眸子,嘴角一抹虚弱的笑:“我……”

“翠翠。”我哽咽。笨拙地用手去堵她后脑的伤口,汩汩的热血湿了我一手。

魏烈呆呆地举着菜刀,看了又看,然后看着我怀中的叶浅翠,问:“她怎么了?她怎么了?”他凑近身子。我空出一手推开他,怒吼:“滚开。”

魏烈看着手里鲜血淋漓的菜刀,浑身颤抖,声音也在颤抖:“是……是我干的?是我……吗?”

我不答理他,眼泪在眼眶里滚动,怀里的叶浅翠脸上的血色正一点点地褪去。

“我不……”她艰难地嚅动嘴唇,但是发出的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眸子里的光也一点一点地暗下去,嘴角似乎无法承受笑容的重量,笑容轻轻地滑落了。

我紧紧地抱住她,泪眼蒙眬,喃喃地重复:“不要……不要……”我说过要保护她的,我说过要保护她的,上帝呀,请用我代替她吧。

就在这一刹那,周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张家大宅消失了,暗道消失了,那层层叠叠的浓雾也消失了……我们所处的地方是竹林子,下午魏烈曾站在这里招手诱我前来,我曾跟叶幽红在此一番唇斗,这一晚原来我们始终在此转。唯一真实的是我怀里的叶浅翠,眼睛半合半开,脸色像白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