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5页)

“快点吧,我们先去把你那些工作处理完。”他绕到副驾驶室打开门坐了上去。

她惊讶得合不拢嘴,打开了另一侧的车门。艾斯凑过来想舔她的脸颊。“你说不知道我和你父亲的关系是什么意思?”

“我姐姐说你可能和他纠缠不清。”

“什么?我和你父亲有染,你就是这么想的?”

“快上车,奥莉薇亚。我现在很累。”

“天啊,”她上车时小声嘀咕着,然后关上车门点燃了发动机。“我会先把你送回旅馆。”

“我更希望你能先从客人那里拿到小费。”

“忘了这件事吧,我更想先让你下车。”她挂上挡一脚踩下油门,排气管喷出一阵烟雾。他们从山丘上直接开下去,草地摩擦着卡车底盘,她在颠簸中紧紧握住方向盘。“如果你这十三年里有回来过的话,你就不会说出这么混账的话来了,因为你会比现在更了解你的父亲一点,他的眼里只有你的母亲。”

“好了,是我忘了,我十三年前死去的母亲让他根本不能接受任何人,甚至包括他自己的孩子。”他闭上双眼,把头向后仰靠在头枕上。“很高兴听到你已经透过他悲痛的外壳看清了他的本质。”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我不欠你什么解释,”她厉声说:“我什么也不欠你的。”她恶狠狠地打了个急转弯,车子像机关枪一样剧烈抖动着越过牧场的栅栏,颠得柯尔不得不坐直起来,他低声咒骂了几句。

柯尔偷偷转头看了一眼她的侧脸。她确实十分易怒,但是眼睛里却透露出平易近人的一面。她长得很漂亮,丰满的嘴唇线条紧致,浓密的秀发披撒在肩膀上。她和老栅栏牧场官网上的照片里一样穿着牛仔风格的磨白的牛仔裤,白色T恤外面是一件法兰绒的衬衫,靴子上有马房里工作过的痕迹。他几乎是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她被牛仔裤完美包裹的挺翘臀部和修长、纤细的双腿,又有哪个热血方刚的男人会注意不到这个呢?她的身材健美,毫无赘肉,微微晒黑的皮肤将那双绿色美眸衬托得更加让人难以忘怀。

她眼睛的颜色让他想起了以前荷莉给国家地理杂志拍过的一张贝都因男子的照片。想到荷莉的摄影新闻,想到他自己的工作,还有苏丹和那些恼人的政治,他的心情又低沉了起来。

荷莉的儿子,他曾经的小家庭,已经彻底离开了他。

他感到一整眩晕,想要一醉方休的念头又像海浪一样翻涌而来。

她把卡车转到通向旅馆的主干道上,转弯的时候艾斯顺着座椅滑到了他身边。柯尔伸手抱住这只德国牧羊犬,在他们颠簸过另一个栅栏的时候紧紧搂住了它。“没事的,大家伙,我抱着你呢。”他轻轻搔了搔艾斯的耳朵后面。

奥莉薇亚轻蔑地看了他一眼。

她的后腰别着一把多功能猎刀,一罐猎熊专用喷雾器和一部卫星手机,他看出来这是个很有能力的女人。她的手上没有结婚戒指,身上也没有任何首饰。她在电话里说的话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不管你在哪里沉浸在自己愚蠢的过去里,每个晚上喝得烂醉如泥,都不能让你的家人回来。你不是那个幸存者,知道吗?

他的心中的不满和好奇都快溢出来了。她知道关于他的事情,她知道荷莉和泰,还知道他在哈瓦那的酒吧里“烂醉如泥”。这些事情应该只有可能是他父亲告诉她的,这意味着他们两个关系很亲近,至少到了会交流这么隐秘的信息的地步。他几乎能想象一个自信、有能力,当然了——还这么有吸引力的女人一步步计划着吸引一个年老的灵魂。但是他会被吸引吗?她说得没错,父亲心里几乎是把母亲放在了不容亵渎的神位上。不过话又说回来,柯尔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家,没有见到过自己的父亲了,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改变。

他现在太疲惫了,没有精力继续往下深想,只想吃点东西,洗个热水澡,然后美美的睡上一觉,醒来之后再去见他那自从断绝关系之后再也没有见过的父亲。

他把窗子摇下来看着一路起伏的景色,任寒风吹进来拍打在脸上。这一片空旷的土地上只有几棵斑驳的白杨树如幽灵般孤独地伫立着,一阵风吹过,不少金黄色的叶子就从树上飘落。路旁的栅栏年久失修,老旧的牧马人的小屋的房顶也倾斜向了一边,燕子从腐坏的房檐下猛地冲向天空。

她说的没错,这个地方已经败落到了令人难过的地步。从没有人告诉他情况有这么坏,但是为什么他竟会期待一些不一样的呢?

他们离旅馆越来越近了,它看起来也一副需要修缮的样子,百叶窗都得全部重新上漆。奥莉薇亚把车开到大大的门廊前的时候他突然有点紧张,她猛踩了一脚油门,他被惯性冲的向前一倾。

“到了,”她冷漠地说。“看来你刚好在午饭时间回家了。”她没有熄火等着他自己下车,手还握在方向盘上。

他突然注意到她手腕内侧的伤疤。这条伤疤褶皱着一直延伸到袖子里。伤痕意味着非同一般的过往。

她注意到他的视线的时候缩了缩手,转头看向了窗外。

他咽了口唾沫,突然感到有些不自在,车里的紧张气氛变得更加浓重了。他打开自己一侧的车门,下车走到后面车厢去拿自己的行李。

“你要去哪里?”他又把头伸回车里问。“你会回旅馆吃晚饭吗?”

“今晚不会来。我现在要去把卡车停到车库,然后回我自己的小木屋。”她偏过头不看他。

他关上副驾驶室的门,她绝尘而去,只留给他一阵扬起的尘土。

他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好奇心快要冲出喉咙了。

柯尔把自己的粗呢背包抛到肩膀上,转身走进了旅馆。一座熊的雕像依然像从前一样守卫着楼梯口,那架旧秋千也还在门廊里,只是换上了新的垫子。回忆一丝一丝地侵蚀着他。他已经三十九岁了,但如今回到这个小时候的家里,依然能感受到来自童年战栗的剧痛。

很奇怪生活为什么要对一个成年人开这样的玩笑。他到目前为止也过了一段幸福的生活,也曾拥有自己美满的家庭,但是生活又把这一切带走了,只剩下那个童年的小男孩一直深深潜藏在他的心里。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精疲力竭。他的整个人生就是失败,好像之前的几十年都一无所获。

他抬脚奔上门廊的楼梯,进了大厅,及时收回了脚步,迎面就见到那副巨大的鹿角,依然挂在大厅里当衣架,他祖父过去从苏马斯沼泽猎杀回来的麋鹿制成的头部标本还挂在向客厅的拱门上,自上而下凝视着门口经过的所有人。客厅的壁炉里木柴噼啪作响,他甚至能闻到空气里地板刚上过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