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前 第4章(第2/3页)

“别这样,妈妈。”她漫不经心地要推开我,但她迟疑了一下,勉强默许了我的拥抱,手中水彩笔还没放下。

我吻了她的头顶,头发有儿童洗发水的香味。她早前的话还在我脑中回荡。爸爸呢?以后她还会说出别的一些话,她现在还没有说过,但是我能想象她迟早会问的。为什么爸爸要走?

凯莱布正在地上自娱自乐,拿着宝宝认知板的盖子敲击着底座,很有节奏地敲着。蔡斯也爬了过来,嘴里咬着一只叠加杯。他们还太小,应该不会记得这段经历吧,我们现在的生活常态。我看着埃拉涂涂画画,粗粗的水彩笔紧紧地握在手里,她的脸上透着极为专注的神情,眼泪润湿了我的眼眶。天啊,我多么希望自己能保护他们。

我听到后门打开,马特和卢克在谈论,好像在谈少年棒球联赛。马特今年要做教练。原本要做教练。我抑制住泪水,站起身。

“嘿。”他走进屋子的时候向我打了招呼,看起来有些犹豫,有些迟疑。

“我去给双胞胎洗澡。”我说,故意躲开他的目光。我抱起双胞胎,一边胳膊一个,背对着马特。我抱着他们来到浴室,打开了水龙头,在浴盆里倒了一些浴液,放水的时候脱掉了他们的衣服,拿开尿布。我先把蔡斯放进浴盆里,然后是凯莱布,漫不经心地用毛巾擦拭着他们柔软的皮肤,肉肉的大腿和屁股,胖乎乎的脸颊,小小的双下巴。他们好像昨天才出生一样,这群早产的孩子,我们还带着他们去医生那里称体重。时间都去哪儿了?

马特的声音在家庭娱乐房里若隐若现。他好像在讲一个故事,我知道自己给孩子讲过这个故事,但一时想不起来是哪一个。我听到埃拉咯咯地笑着。

我跪在地上,身子稍向后倾,看着双胞胎玩耍。蔡斯抓着浴盆的边缘,想要站起来,一边欢快地笑着。凯莱布安静地坐着,很着迷地用小手一次又一次地拍打着水面,激起小水浪。我们只有两个人都在家的时候才会给他们泡澡,这样我们可以一个人照看两个小的,一个人照看两个年纪稍大的。如果没有马特,就会变得困难很多。

一切都会变得困难很多。

我擦干了双胞胎的身子,给他们穿上睡裤,听到隔壁屋的马特已经在哄埃拉睡觉。

“我什么时候泡澡呢?”她问。

“小公主,今晚不泡。”他应道。

“可是我想泡澡。”

她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泡澡了?“明晚。”他说。

明晚。他明晚还在吗?我试想自己一个人给所有孩子洗澡,一边逗双胞胎,一边给埃拉洗澡,安顿他们上床,独自一人。单是想想就已经不堪重负。

我把凯莱布放进一张婴儿床里,蔡斯放进另外一个,吻了他们的脸颊,闻了闻他们身上香甜的味道。我打开夜明灯,关上头顶的日光灯,然后来到埃拉的房间,我们本想把这个房间装饰成阳光主题。我有个很宏大的计划,想要一整幅壁画,要带彩画的吊扇,并画出每个机械部件的细节。但是后来工作太忙。现在这里就成了个黄色的房间。纯黄色的墙,黄色的小地毯。我只完成了这么多。

她盖好被子躺在单人床上,马特坐在她身旁,手里拿着一本硬皮书,他调整了一下角度让她能看到图画。那是一本讲公主消防员的故事书,过去几天每晚她都会挑这本书。

她转过头看向我,已经有些睁不开眼的样子。我冲她笑了笑,站在门口看着他们。马特像平常一样用假声配音,埃拉被逗得大笑,咯咯的清脆笑声。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这一切却令人心痛。她完全不了解,不了解一切都将改变。

马特读完了整本书,给了她晚安吻,然后起身,长时间地凝视着我。我走到她的床头,俯下身,吻了她的额头,她的额头温暖了我的嘴唇。“睡个好觉,亲爱的。”

她纤细的胳膊抱住我的脖子,抱紧了我。“我爱你,妈咪。”

妈咪。我的心都要融化了,一直压抑的情绪差点儿决堤。“我也爱你,亲爱的。”

我给她关上灯,来到走廊。马特在那里,靠近卢克房门的地方。“我答应他早点儿上床就可以多读半小时的书,”他轻声说,“想来我们可以用这段时间谈谈。”

我点了点头,从他身边走过,进了卢克的房间,所有的一切都是蓝色的,有各种棒球和足球的装饰。他坐在床上,身旁一堆书。现在的他看起来像个大人。我吻了他的额头,又是一阵揪心。对他来说是最难的,对吧?这些孩子里,对他将是最难的。

我又走回家庭娱乐房。整座房忽然从嘈杂变得平静,安静得有些怪异。马特在厨房里,洗着水槽里的碗碟。我开始收拾娱乐房,把散落四处的彩色塑料玩具收回收纳箱,把埃拉的木制火车轨道一片一片拆开。现在只剩下我们俩了。可以谈谈了。

谈不谈有什么重要的吗?我必须告发他,不管他怎么说都无所谓。我内心深处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我却又有些不相信这件事,认为这件事会有个出路。

我抬头看着他,他还在水槽旁,正用洗碗布擦干平底锅。我不再拆火车轨道,跪坐到地上。我甚至都不知从何说起。“你都给了他们什么信息?”我终于开口问到。

他的手停在那里,抬起头来。“没有有价值的信息,多是关于情绪的,你上班时是压力很大还是开心。这一类的。”

“你给他们的肯定不止这些信息。”我回想着过去这些年说了哪些不该说的,最后想到说过有关同事的事情。我的心里忽然空落落的。“噢,天啊。玛尔塔、特雷。他们被盯上都是因为你,是不是?他们被盯上原来是因为我们。”

他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一脸茫然。“不是。”

我疯狂地回想都对他说过什么。我跟他讲过,玛尔塔总是第一个提议开始在办公室放松。还有有些古怪的提议,比如下午十几个人在会议室坐上半小时,吃着薯片,有时还会有一盘饼干和几瓶红酒。说过她经常带两瓶红酒上班,下班前就没了,而办公室有一半的人不喝酒,只有她会不停地给小塑料杯斟满酒。还说过她的文件柜最底层有一瓶威士忌——这个我也告诉过他,那一次我看到她在咖啡里加了些威士忌。

还有特雷。我清晰地记得几年前的一次对话。“他叫塞巴斯蒂安‘室友’。”我对马特说,用手势做了个引号,还故意翻了翻白眼。“他为什么不干脆承认?好像我们会在乎一样。”

“这些事情我都是私下告诉你的。”此时的我喃喃自语,内心怨恨自己遭到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