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前 第5章(第2/4页)

我惊呆了。我认识他十年,这是第一次看到他哭。

我们在床上默默地躺着。我听到马特呼吸的声音,平稳但急促,我知道他醒着。我闭上眼,陷入黑暗,把自己的想法组织成语言。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告发他不可能是唯一的选择。

我侧过身,面对着他。走廊里夜明灯使我足以看清他的脸庞。“你可以退出。”

他转头看向我。“你知道不行的。”

“为什么?或许你——”

“他们可能会杀了我,或者至少会毁掉我。”

我仔细看着他的脸,看着额头的皱纹,透过他的眼神能看出他似乎在考虑这个建议,并权衡着后果。

他转回头,盯着天花板看。“没有对外情报局就没有马特·米勒。如果他们夺去我的身份,我该去哪里?我们该怎么生活?”

我也转过身,仰面躺着,看向天花板。“我们可以去找联邦调查局。”找奥马尔,我的朋友,他想要潜伏间谍投诚,用情报交换豁免权。

“和他说什么?”

“告诉他们你的身份,用情报做交易。”我说出这些话,但连我自己都感觉很空洞。调查局已经否决了奥马尔的计划,毫不留情地彻底否决。要说什么他们才会同意呢?

“我没有足够的情报。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做交易。”

“那么就找中情局,你可以做双面间谍。”

“现在?看看这个时间点。二十年的潜伏,恰恰在你们快要逮到我的时候,我才主动要求做双面间谍?他们不可能相信我是诚心诚意的。”他转过身面向我。“而且,我一直都说自己不会这么做。如果只有我一个人还好说,但是我不会让你和孩子身处险地,这样做风险太大。”

我的心里一阵疼痛。“那么我就辞职。如果你没有娶一个中情局官员——”

“他们知道你不会的。他们了解我们的经济状况。”

我想到俄罗斯人了解我们生活的一切,了解我们的弱点,了解我们的困境,心底涌起一阵怪异的感觉。我努力不去想这些,集中精力于眼前的问题。“那么我就想办法被辞退。”

“他们会看穿的。就算可行,又能怎样呢?如果他们命令我离开你怎么办?”

卧室的门开了一条缝,我抬头看到埃拉站在那里,走廊的灯光映出她的身形轮廓,那只破烂的毛绒玩具龙被紧紧地搂在她胸前。“我能和你们一起睡吗?”她问道,伴随着一阵抽噎。她看着马特等待着回答,我却先应下了她。

“当然了,亲爱的。”她当然可以,她生病了啊。而我一直专注于马特的问题,没有关心她,安慰她。

她爬上床,钻到我们两人中间,躺好,拉起薄被子盖到下巴,也给玩具龙盖好被子。房间又安静了。我盯着天花板,心中充满恐惧,我知道马特和我一样。我们怎么能睡得着呢?

我感觉得到埃拉的体温。听到她的呼吸渐渐放缓,越来越轻。我抬头看着她,那小嘴微微张开,细小的绒毛闪着光。她睡觉的时候发出沙沙的声响,轻轻地叹出声。我转过头,又看向了天花板。想说的话到了嘴边,我不得不张开嘴。“我们去俄罗斯怎么样?”我耳语道。

“我不能这样对你和孩子。”他轻声应道,“这样你就再也见不到你父母了。你们都不了解俄罗斯。那里的教育……机会……还有医疗水平、手术……凯莱布在那里肯定得不到现在的生活。”

我们又陷入了沉默,无助的泪水湿润了我的眼眶。怎么会没有其他解决办法呢?这怎么会是我们的唯一的选择呢?

“他们很可能会启动调查。”他终于开口说。我又侧过身面对着他,越过我们中间的埃拉看着他,他也面对着我。“你向安保部门告发我之后,他们就会监听我的通讯。我不知道会监听多久,但是我们就再也不能谈这件事了。任何地方,任何时候都不行。”

我想象着自己的家被监听,一屋的特工听着我们对孩子说的和我们彼此说的每一个字。所有的话都会转录下来,会有像我一样的分析员仔细分析每个字。而这会持续多久?几周,甚至几个月。

“一定不要承认你告诉过我。”他继续说,“你要留下来照顾孩子。”

我的脑中闪过“雅典娜”软件的登录警告页面,还有我们签订的保密协议。这些都是保密信息,绝密的信息,而我却说了出去。

“你保证一定不要承认。”他说道,声音有些急促。

我的心头一紧,难受到了极点,耳语道:“我保证。”

我看到他如释重负的神色。“我也一定不会说的。薇薇,我发誓,我永远不会这样对你。”

马特睡去了。我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反正我根本睡不着。我盯着荧光绿的时钟一分一分地走过,直到眼睛受不了。我下了楼,房里一片漆黑,填满了静寂无声,那么孤单。我打开电视,屋子充满闪烁的蓝光。我调到某个不费脑子的真人秀节目,身穿比基尼的女人和不穿上衣的男人在一起喝酒、打闹。看了一会儿我才发现自己根本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于是关了电视。黑暗又充满了房间。

我必须告发他。我们都知道,这是唯一的出路。我试想自己告发他的场景。坐在安保部门的房间里,或是找到彼得或伯特,告诉他们我的发现。但这看起来根本不可能,这是背叛。这可是马特,我一生的至爱。还有我们的孩子,我想象自己告诉孩子马特走了,被关进了监狱,告诉他们马特撒了谎,并不是他嘴里说的那个人。想到以后的景象,他们了解到我才是他被抓走的原因,是他们失去父亲的原因。

我听到马特定的六点半的闹铃。不久淋浴声响起,就像平时一样,一切都好像一场梦。我上了楼,穿上衣服,那是我最喜欢的套装。我化了妆,梳了头。马特走出浴室,腰间围了浴巾,吻了我的额头,就像平时的早上一样。我闻到他身上香皂的味道,在镜子里看着他在衣帽间的一举一动。

“埃拉发烧了。”他说。

我来到床边,一手搭到埃拉的额头上。“她真发烧了。”我心中一阵愧疚,我甚至都没有想过检查一下。

“我今天在家工作。你上班路上能顺便送双胞胎吗?”

“好的。”

我从镜子里看着他,忽然一阵不安,好像一切都只是个梦。在我们的生活即将破碎的时候,他怎么能表现得好像一切如常呢?

早上的其他时间一如平常般忙乱。我们给双胞胎和卢克穿上衣服,喂他们吃了饭,这是我们双人组合的日常惯例。我发现自己看向他的频率比平时更高,仿佛某个时候他就会突然变成另外一个人。但是他没有,他就是马特,我爱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