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前 第10章

我无法呼吸。我已经抹掉了这些。我完全按照马特说的做,冒着风险,插入那个U盘。然而,我眼前还是出现了这些,就放在我的腿上,可以把我抓起来的证据。这是某个人带到我家里的。

我移开第二张纸,去看下一张和再下一张。计算机语言,一串我不能完全读懂的字符。我也不需要读懂,这是我的活动记录和搜索记录,是我看过马特照片的证据,也是我删除文件夹的证据。

我听到身后的门开了。“薇薇?”马特叫我。

我没有抬头,我抬不起头,就好像忽然间最后一点儿力气也耗尽了。我们都顿了一会儿,我能想象出他站在我身后,靠在门口,低头看着我,看着那几张纸,瞥见一些内容,他会像我一样震惊吗?

我感觉他靠近了一些,然后看到他也坐到了台阶上,坐在我身旁。我没有看他,我不能。

他伸手拿过那几张纸,我没有阻拦。他翻看着里面的内容,轻轻地弹敲着纸页,一句话也没有说,把纸塞回了信封。

我们又沉默了。我专注地呼吸着,看着呼出的每一口气变成白雾,再消散。我甚至都不知道该问他什么,也不知道如何处理脑中混乱的想法,使之形成清晰连贯的内容。于是,我等着他说话,等着他回答我没有说出口的问题。

“这是保险。”他终于开口说。

恐怕不是。不止保险那么简单,远不止那么简单。

“是警告,”他继续说,然后他的声音更轻了,“他们想确保你不说出去。”

我转身面对着他。天气寒冷,他面红耳赤,鼻子也红了,他没有穿外套。“这是勒索。”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一刻,他也凝视着我的双眼,我拼命想要读懂他的表情。担忧?我不知道。他扭头看向别处,说:“是的,是勒索。”

我低头看着街道,我们推着双胞胎的婴儿车走过的人行道,也是卢克学骑自行车的地方。“他们来过这里,”我说,“他们知道我们住在哪里。”

“他们一直都知道。”

这几个字如一记重拳,他们当然知道。突然间一切都不再安全。“孩子……”我勉强地说出,有些哽咽。

我用余光瞥见他正摇着头,很坚定地摇着头。“孩子不会有危险的。”

“你怎么知道?”我的声音就像在耳语。

“我为他们工作,在他们看来,这些孩子是……他们的。”

我知道他说这些话是为了让我放心,但却令我更加恐惧。我张开双臂抱住自己,转身背对着街道,有一辆轿车朝我们驶来,引擎轰鸣,车前灯摇晃着进入视野。是源家的车。他家的车库门开了,车子驶入私人车道,停入车位。引擎还没有关上,车库门就落下了。

“我今天做的……”我说着,却失声了。我又试着继续说道:“本应该抹掉这些的。”

“我知道。”

“为什么你没有告诉我他们手里有这些?”

“我也不知道。”他的额头上是弯弯曲曲的皱纹,他的眉头打了结。“我发誓,薇薇。我不知道,他们一定是想办法登录到程序上了。或是某人能够拿到搜索记录。”

又有车灯闪过,一辆我不认识的车子。车子从我们身边经过,继续向前开去。我看着那辆车,直到尾灯也消失了。

“他们也不会用这些证据做什么。”他说,“这样会暴露我的身份。”

有个想法逐渐变得清晰,能让这一切都说得通,我试着厘清这个想法。

“他们不会随便丢掉二十二年……”他说。

我还在思考那个想法,将它组织成文字,五个字,五个字就能解释一切。我说出这五个字,慢慢地,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说出来。

“他们拥有我。”

我为什么会这么幼稚?我可是中情局分析员啊。我知道这些内鬼工作的运作方式,如此气势汹汹。他们会让你做一些事情,然后他们就拥有了你,勒索你做更多的事情,越来越多,根本无路可退。

“不是这样的。”他说。

“当然是这样的!”

“他们拥有我。你是我的妻子,他们不会这样对你的。”

“真的?”我直愣愣地看向信封,因为这信封可不像他说的那样。

他脸上闪过一丝表情——犹疑?——但很快就消失了。他转身背向我,面朝着街道,我们都安静下来。那五个字有压倒性的力量,在我脑中不停地回响,嘲弄着我,他们拥有我。

“他们会要求我做一些事情。”我终于开口说。

他摇了摇头,但不太坚定,好像并非真心。或许因为他内心深处也明白,他们拥有我。

“只是时间问题。”我说,“他们会要求我做一些事情,然后我该怎么办?”

“我们会想到办法的。”他说,但是这种承诺听起来很空洞。“我们一起面对。”

我们会吗?我想。我看着一盏街灯闪烁了一下,然后灭掉了。

我们有过吗?

卢克出生的那一天,我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我完全没有做过任何准备,却对这小人儿产生了超越一切的全身心的爱,我渴求能够保护他,随时陪伴他。

他出生的第一个月令我狂喜,当然也很耗神,但是却很美好。第二个和第三个月却有些不同,每天醒来,知道自己离回去上班又近了一天,就要让某个不是他的父母、不可能像我一样爱他的人照管他,而且每天要离开他那么多个小时,要度过那么多漫漫长日。这都是为了什么?我不觉得自己能起到什么作用,再也不这样觉得了。

我希望自己还在非洲部工作,但是那个职位已经没有了,被别人占了,现在的职位也算是第二好的选择了。不是吗?回去上班的日子终于到来时,我已经做了最充分的准备。我们把卢克送到社区最好的日托中心,这是一家排队报名的人数最多,名声最佳的日托中心。我准备了一个小冷冻箱,里面装满了瓶装的母乳,认真地打上标签。还有铺婴儿床的床单、尿布和湿纸巾,所有必要的东西,我都打包准备好了。我也为自己挑了一套新衣服,丝质的衬衫和裤子,可以遮住因为生孩子长的几磅肉,我希望这样的装束能给自己多一些自信,度过这最难熬的一天。

结果看来,我根本就没有准备好。再怎么准备我也克服不了把卢克交给一个陌生女人的情感障碍,我在门口转过身,发现卢克正看着我,有些警觉,有些困惑,眼睛紧紧地盯着我,目光里充满了疑惑:你要去哪里?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婴儿房的门关上的那一刻,我彻底崩溃了,上班的一路上都在哭,到办公室的时候眼睛都哭肿了。丝质衬衫上留下了泪痕,感觉就像丢掉了一条肋骨。那天早上有三个人来过,欢迎我回来,问起卢克的情况,每一次我都忍不住会哭起来。最后肯定是消息传了出去,因为那一天余下的时间同事都刻意躲开我,这也恰好如我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