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前 第14章(第2/2页)

从律所开车回家的路上,我说起这件事,如果我们都遭遇不幸,他们要怎样照顾孩子。“我不知道他们会怎样解决卢克的坏脾气。”我笑着说,转头看向后座上熟睡的卢克。“我们俩至少还是要有个人一直伴在他身旁。”

马特一直看着路,没有回头。我看着他,嘴角的笑意渐渐散去。“你还好吗?”我问。

他的下巴绷得紧紧的,双手紧握着方向盘。

“马特?”

他匆匆瞥了我一眼。“嗯,嗯。还好。”

“你在想什么呢?”我追问道。他表现得有些奇怪。是因为遗嘱的事吗?还是因为我的父母成为了监护人?

他犹豫了一下。“只不过在想,如果我遇到不幸该怎么办?”

“啊?”

“比如,就我一个人出事。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会怎样?”

我轻声一笑,有些许不安。

他回头看向我,眼神很严肃。“我是认真的。”

我扭开头,看着风挡玻璃,看着车子从我们左侧超过,其实我根本没有真正考虑过这个问题。孩子们当然会有问题,从他们刚出生时起,需要观察他们在婴儿车里能否正常呼吸。后来,他们稍微长大一些,又要操心他们吃饭。我一直有一种莫名的担忧,害怕自己会离他们而去。他们的生命如此纤柔,如此脆弱,但是我从来没想过会失去马特。他是我的基石,一直存在于我的生命中,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

这时我开始考虑这个问题。我想到可能会接到一个电话,警察告诉我马特在车祸中丧生。或是站在一位外科医生面前,听他讲马特犯了心脏病,他们已经尽力了。我的生活将留下巨大的空洞,变得不完整。于是我老老实实地回答:“天啊,我不知道。我觉得自己可能撑不下去。”

这种想法与说法使我内心产生了动摇,感觉好像不再了解自己了。那个独自一人横跨四大洲旅行的女孩,那个研究生期间为了能住单间而做两份工作的女孩怎么了?就过了这么几年,我怎么就变得这么依赖别人?

“你必须撑下去,”他轻声说,“为了孩子。”

“是的,我知道。我的意思是说……”我扭头看向他,他直视着前方,下巴的肌肉抖动着。我的思绪被搅乱了,我闭上嘴,回头向风挡玻璃看去。

“如果我遭遇任何意外,薇薇,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也要照顾好孩子。”

我扫了他一眼,看到他额头上的皱纹,和一脸的焦虑。他不相信我没有他也能独自照顾孩子?他真的这么看轻我吗?“我当然会。”我为自己辩护道。

“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你要忘记我,坚持下去。”

我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这些,为什么会想这些。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我只想这次对话赶紧结束。

他看着我,令人不安地好长时间没有看路。“答应我,薇薇,答应我你会为孩子做一切事情。”

我抓住车门,紧紧地抓住。我为什么要答应他这些?我当然会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不及一个普通人,远远不够好。我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像蚊子一样。“我答应你。”

我载着四个孩子回到家,用微波炉加热了晚饭,把他们都安顿到饭桌前。他们都不停地问起他——爸爸去哪儿了?爸爸什么时候回家?而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能说实话。我不知道。希望很快就能回吧。

卢克几乎没有动晚餐,埃拉很安静。其实我也不应该奇怪,马特是他们的依靠,只要他们需要就会出现。

我不一定会何时出现。他不是。

我给他们四个都洗了澡,穿上睡裤,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等他走进门,等着我的电话铃响。我不停地看手机,害怕来了短信却没听到提示音,尽管我已经检查过好几次铃声音量。我刷新了电子邮箱,尽管知道他已经好几年没有给我写邮件了。

他肯定会用某种方法和我联系的,是吧?他不能就这样消失了。

我终于把他们都安顿上了床,然后独自一人下了楼。我洗了碗碟,擦干。屋里一片寂静,令人感觉孤单难耐的寂静。我捡起玩具,放回到玩具箱里。我感觉就像在时间中漂浮,就像在等待他走过房门,抱住我,为回家太晚道歉,就好像我意识到他可能不会再回来,可能已经走了,但是我无法消化这个事实,无法相信这件事会发生。

我回想起多年前那一次尴尬的车程,想起那一段对话。如果我遇到不幸该怎么办?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会怎样?这些话是警示吗?是他在警示我,有一天他可能会消失吗?

我摇了摇头。这讲不通,他不会这样离开,他不会就这样把孩子扔在那里。

直觉告诉我,他出事了。他遇到了危险。但是我又能怎么办?我不能去找当局,我完全不知道如何找到他,也不能告诉别人,我甚至都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遇到麻烦。

恐惧和绝望在我心里搅作一团。

我想起赶往日托中心时的惊慌,因孩子而惊慌。如果我认为马特遇到了麻烦,出了事,难道不应该也为他惊慌吗?我现在不就应该有这样的感受吗?

或许我错了,或许内心深处我认为是他自己离开的,或许我很高兴他这样做。

这时我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如此明显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我之前没有想到。我走进卧室,来到衣帽间,从架子上拉下那个装着正装鞋的鞋盒。跪坐到地毯上。我几乎不敢打开它,害怕我所发现的,尽管我已经知道答案。

我打开鞋盒,看到了那双鞋,里面空空如也。

枪没有了。

这不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我依然盯着那空空的鞋洞,好像那支枪会再出现一样。他离开了。这几个字在我脑中不断回响,我伸出手指揉着太阳穴,好像这样就能挡住这些想法一样。他没有,他不会的,肯定还有别的解释。

最后,我伸手从后裤兜里抽出手机,在快速拨号菜单里翻出一个号码。

“妈妈?”我听到了电话另一头她的声音。

“宝贝,出什么事了?”

我什么都还没有说,她怎么就知道我出事了。我咽了一口唾沫。“你能和爸爸过来住一段时间吗?我需要帮手照看孩子。”

“当然可以。没事吧?”

我的眼睛也湿润了。不知道该怎么说。

“宝贝,马特去哪儿了?”

我努力地整理思绪,努力地张开嘴。“走了。”

“多久?”

我哽咽了。“我不知道。”

“哦,宝贝。”我妈妈说,声音有些不忍,我再也忍不住了,默默地哭泣,在黑暗、孤独的房里,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