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托尼不在时,卡罗尔不会太想他。他们俩不受彼此约束,谁都可以不回家。他们俩都很忙时,经常一整个星期的晚上都不见面。但托尼不在时,卡罗尔总觉得楼上空荡荡的。他们的生活互相独立,各有属于自己的私密空间,卡罗尔头顶的门和托尼脚下的内部楼梯在他们之间形成了一道无形的锁。

然而……卡罗尔总能知道托尼在不在家。卡罗尔也许找得到说得过去的理由。或许托尼的行动能在她的潜意识中造成震动,她的大脑皮层能够感知得到。或许如布雷克暗示,他们的步调有点太接近了。卡罗尔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她对托尼的感情既复杂又脆弱,她可不敢冒险认真检视。

于是她告诉自己,托尼不在家正好,托尼在场可能会对卡罗尔对其身世的调查形成某种阻碍。他不在的话,卡罗尔就不会对违背他的意愿偷偷摸摸地调查感到丝毫罪过了。卡罗尔登录上谷歌搜索,很快就找到了《哈利法克斯和哈德斯菲尔德先驱报》的主页。她先搜“埃迪·布莱斯”,但是没得到任何结果。接着她把埃迪换成埃德蒙,很快屏幕上出现一长串结果。

列表中的第一个,同时也是日期离现在最近的结果,是阿兰·米尔斯在酒吧里告诉她的工厂买卖。令她沮丧的是,米尔斯给她看的照片没有被扫描进去。下一条信息介绍了布莱斯公司出售给谢菲尔德钢铁厂的整个过程。文章中的一段吸引了卡罗尔的眼球。“工厂主埃德蒙·布莱斯没有对此做出评论。布莱斯最近遭受了一次严重的人身攻击,正处在恢复过程之中。本报早前报道过这次攻击事件。”

严重的人身攻击?阿兰·米尔斯没跟她提到过什么人身攻击呀!卡罗尔飞快地浏览其他结果,寻找工厂以外的东西。卡罗尔浏览了没几篇文章,就找到了关于暴力攻击的那篇报道。

萨维尔公园发生暴力袭击案

一个工厂主昨夜和未婚妻回家途中在萨维尔公园受到暴力袭击。

埃德蒙·布莱斯,二十七岁,布莱斯特种金属加工品有限公司总经理,他在公园里行走时被一个意欲对他抢劫的暴徒捅了一刀。

面对暴徒的尖刀,埃德蒙拒绝交出皮夹子,暴徒扬起尖刀,对准他的胸口就是一刀。根据医生的说法,刀口离心脏很近,埃德蒙能活下来纯粹是运气。

住在坦纳街的布莱斯先生和未婚妻之前在公园另一边的朋友家聚会,在送未婚妻回其父母家的路上遭到此等不幸。

要求不在报道中提及其姓名的未婚妻惊慌失措地说:“太可怕了。前一刻我们手搀着手边走边谈我们的事情,后一刻那个暴徒就从树林的阴影中冲出来,对我们挥动刀子。刀刃在月光闪闪发光,真是太恐怖了。”

“我害怕极了。他让埃德蒙交出皮夹子,但埃德蒙拒绝。暴徒冲向他,他和暴徒展开搏斗。我放声大叫,那个暴徒逃走。”

“天太黑了,我没太看清楚暴徒的模样。他大约一米八,平底帽遮住了头发。他是本地口音,但我不确定能不能认出他的声音。我太害怕了,没顾上其他事情。”

特伦斯·阿诺德督察说:“这个暴徒显然非常危险。我们建议公众天黑后走在偏僻的地方时一定要保持警惕。”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卡罗尔读这篇文章第二遍时大声问。为什么瓦妮莎没跟她提过如此戏剧性的事件?瓦妮莎应该不会错过这种受人瞩目的机会啊!她在这起事件中是一个令人同情的角色,绝没有三缄其口的理由啊!

这也许就是布莱斯从哈利法克斯搬到伍斯特的原因。无缘无故遭受袭击足以使人萌生搬家的念头。但布莱斯总得把未婚妻带在身边啊。但如果瓦妮莎不愿离开哈利法克斯,估计谁也劝不动她。

卡罗尔给自己倒上一杯葡萄酒。她看了其他文章,但它们都没提到公园里的那次袭击。看来没人因此遭到逮捕。没有对凶犯的准确描述,没能抓到凶犯也不奇怪。附近的累犯肯定都遭到过讯问,但是没人能提供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也许连布莱斯本人对这件事也羞于再提。他似乎在卖掉工厂以后就一走了之了。快得有点不可思议。

卡罗尔开始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到瓦妮莎那去一次。不过这次,她不会再甘于两手空空地回来。然而宝拉的短信却阻止了她冲到哈利法克斯再探瓦妮莎的老巢的冲动。

“真他妈该死。”卡罗尔忿忿然地说。严格地说,她不必马上出现在杰西卡的急救现场。但前一次行动她已经迟到了,她觉得这次必须履行好职责,尽快出现在现场。我半小时之内到,她给宝拉回了短信,在那之前坚守好阵地。

尼尔·匡蒂克恨透了他的生活。他恨他的母亲,他恨狭小的公寓所在的肮脏街道,他恨自己身无分文。他恨学校,他恨自己每天都得去上学,因为混蛋母亲和班主任老师所做的交易,他必须每天去上学,不然就拿不到可怜的那点零花钱了。既然这样,他就索性想办法在应对好这种交易的同时,远离母亲和她那可悲的生活。他不希望母亲知道他在阳奉阴违。他还是每天都去上学,不过他那小小的反抗却在上个学期取得了完全的成功。唯一让他对生活感到满意的是他在成绩上足够优秀,那些想要在成绩上超过他的人都以完全的失败告终。

他的办法是每天回到家以后就带家里的那条笨狗溜达。借着遛狗的机会他可以离开公寓,到满是丢弃针管、避孕套、用过的塑料袋和肮脏狗粪的公园走一圈。这样的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但他最恨的还是那个把他的生活变成地狱的父亲。如果之前生活得没有那样惬意,他的感觉还不会这么差。和他一起玩的孩子没觉得现在的生活有多么糟,尼尔觉得那是因为他们没有可以对比的生活。他们觉得有辆眩目的汽车,看看杂耍,假日里在海滩上晒晒太阳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他们崇拜的足球明星就是这样生活的。但尼尔不会这样想。尼尔曾经拥有过这些东西,知道这样的生活是何种感觉。

在住进这幢求职者都得隐瞒住址的简陋社区之前,他们住在布拉德菲尔德郊区的一幢独立住房里。除了卧室,尼尔还有间自己的游戏房。电子游戏机每样都不缺。另外,他还有个带等离子屏幕的跑步机。双车位车库里停着父亲的奔驰和母亲的奥迪。家里三个人都有曼彻斯特联队的英超季票。他们每年都出国度三次假,尼尔收到的圣诞节礼物和生日礼物不计其数。

但三年之前,一切都灰飞烟灭了。尼尔的父亲和母亲像《东区人》13里的主人公一样争斗了好几个月。尼尔不知道他们的问题在哪儿,只知道他们每天都会扯嗓门吵上一架。或许是为了弥补夫妻之间的关系,尼尔的父亲把母子俩带到佛罗里达。但在又一场吵架之后,尼尔的父亲在到达佛罗里达的第三个夜晚离开了租来的别墅。尼尔的母亲让他别去管父亲,快快乐乐地把假期过好。他们十天以后回到家,发现父亲把房子卖了,房间里空无一物,停车库里没了车,连门锁都换了。他在母子俩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卖了房子,把娘俩的衣物放在垃圾袋里送到尼尔外祖父母在曼彻斯特的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