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光绪帝的密旨(第4/8页)

事关身家性命,当铺老板不敢有丝毫怠慢。胡客一离开,他便急忙去医馆简单包扎了伤口,然后雇了一匹良驹,连夜奔出北京城,沿官道向南飞驰。

三个时辰后,他飞奔进了东口有一株百年老槐树的倪家坳,闯入西口一家单门独户的农家小院,飞快地敲打板门:“快开门,开门!是我!”

这户农家小院,正是刺客道众人的藏身之处。黑衣人带人离开北京城后,就藏身于此,令当铺老板返回京城,打探胡客的死讯,一旦有消息,火速赶来通报。

一个多月过去了,眼看始终没有想要的讯息捎来,黑衣人不免起急。会不会出了什么变故?他犹豫着要不要亲自回一趟北京城,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然而这时候,当铺老板却在一个深夜骑着快马赶到了。

听到如此急切的敲门声,黑衣人顿时猜到事情不妙了。他打开门,当铺老板跌跌撞撞地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讲述了胡客还没死的事,并将信件交到了黑衣人的手里。黑衣人急急忙忙拆开封口,却发现信封内是空的,并没有信纸。

“信呢?”

“我……我没有动过啊。”当铺老板急忙解释。

“当真?”

当铺老板连连点头。

“那他是……是什么……什么意思?”黑衣人手握信封,不解地望着当铺老板。当铺老板也用同样不解的眼神回望着黑衣人。

就在两人相互对视的时候,偏屋里忽然传来了两声惨叫。

这两声惨叫短促而凄厉。

偏屋里住着两名青者,看来多半出事了。

黑衣人和当铺老板急忙冲入偏屋,果如所料,两名青者一个横卧在床,一个斜躺于地,房中鲜血四溅,两人的脸上,都有两个潦草的血字:“廿七”。左侧窗户敞开,尚在微微摇晃。

黑衣人冲到窗前,朝外面眺望。夜色漆黑,看不见任何人影。黑衣人走回来,看了两名青者脸上的血字,又俯下身查看了伤口,均位于胸前,既薄且深。

“是他!”黑衣人面色冷峻。他瞬间明白过来,胡客之所以让当铺老板送信,并不是为了传什么话,而是想让当铺老板做他的引路人。当铺老板心急火燎地连夜赶到倪家坳,胡客正好暗中尾随,轻而易举就找到了刺客道众人的藏身之处。

黑衣人心中懊恼,狠狠地瞪了当铺老板一眼。然而这时候责备当铺老板,已然于事无补。

“当初没……没杀死他,真是悔……悔之莫及!”黑衣人内心起急,口吃更加严重,“快……快把人都……都召集起来!”

当铺老板匆忙跑出偏屋,把所有人召集到偏屋。此行总共一十四人,眼下已死了两个。剩余的十二人,齐聚屋中,共同商讨对付胡客的法子。

胡客是青者,黑衣人等人也是青者。同为青者,黑衣人对胡客的进攻方式揣摩得十分准确。他知道,胡客虽然身手厉害,一对一时有必胜的把握,但若一对十四,就没有绝对的胜算。当没有足够的胜算时,一个成熟的青者是不会轻易选择出击的。所以,胡客虽然尾随当铺老板来到了倪家坳,却没有直接现身,而是先出其不意地偷袭了住在偏屋中的两个青者,得手后迅速逃遁。胡客采取的进攻方式,是分而击之,逐个击破。

黑衣人当即决定,剩余的十二个人,从此刻起,无论做什么事,哪怕是去上茅厕,也要聚在一起,防止落单的情况出现。胡客被视为刺客道数十年一出的奇才,与之对决,单个个体势必落于下风,但如果将十二个人的力量集中在一起,对付胡客,就有了相当程度的胜算。

这一晚,十二个人紧绷着神经,聚集在偏屋之中,轮流守夜,不让胡客有任何可趁之机。依靠严丝合缝的看守,一直到天亮,都没有任何风吹草动出现。

一夜无事,反倒令黑衣人更加担心了。胡客是怀揣着复仇之心来的,但他却能忍住仇恨,蛰伏整晚,如同一只张开血口吐着信子潜伏于草丛深处的毒蛇,哪怕猎物近在咫尺,但只要最佳时机没有来临,就绝不会发动致命的一击。越是冷静镇定的敌人,就越是可怕。

长时间留守在倪家坳,和藏身暗处的胡客干耗下去,绝非长久之计。所以天亮后,经过又一番合计,十二个人决定,即刻离开倪家坳,赶往南方。刺客道的势力集中在南方,所以大部分的青者都在南方活动,十二个人这样决定,是要寻求庇护的意思。

日升日落,赶了一天的路,傍晚时分,十二个人来到一个叫茅革集的地方。人不休息,马也要休息,于是十二个人在此过夜,住进了镇口的客栈。掌柜见一群人进了客栈,本以为来了一单大生意,热情洋溢地迎上去,没想到十二个人却只要一间房。掌柜的热脸顿时有如六月飞霜。

晚上睡在二楼的客房里,十二个人仍然轮流守夜。

但是到午夜时分,还是出事了——客栈失火了。

和汉口大智门的四海客栈一样,火也是从厨房里烧起来的。因为是午夜,忙了一天的伙夫和小二都睡下了,无人控制的火势越烧越大,最终蔓延至整家客栈。滚滚浓烟中,刺客道的人迅速从房间里撤离,然而聚到客栈外一点人数,却发现少了三个人。

“果然跟来了!”

黑衣人神色凝重,这少了的三个人,多半已在刚才的混乱中惨遭毒手。看来茅革集也非久留之地。黑衣人一招呼,剩下的九个人从马厩里牵出坐骑,连夜向南方赶路。

至黎明时分,经过一片果林时,一个叫陆横的青者,在压抑了一天一夜之后,终于无法忍受下去了。

“你们先走,我一个人留下来对付他!”

往常都是让别人承受死亡的恐惧,而今却彻底颠倒过来。陆横不想再逃了。横竖是一死,与其在逃跑的途中死得不明不白,还不如正大光明地与胡客对决而死。

黑衣人了解陆横的脾气,没有勉强他,带上其余的人速速离开了。

陆横一个人留了下来。

他手握一对吴钩,立在果林中。

晨曦穿透枝桠的间隙,洒满他的全身,将他的影子扯向西方,拉得斜长斜长。

“出来吧!”陆横横眉怒目,“我知道你就在附近!都说你是兵门的后起之秀,难道就只会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吗?”

他浑厚的话音刚落,一条魁伟的身影,从一株树后转了出来。

陆横斜仰起头,眯缝双眼,望向初起的朝阳。也许这是最后一次欣赏人间的日出了。他有些留恋地多看了几眼,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紧了紧握吴钩的双手。

陆横在道上的绰号是“赵客”。“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古老的燕赵之风造就了世代相传的燕赵侠气,是以自古以来,燕赵之地就多感慨悲歌之士。陆横是河北人,与生俱来了这种侠的气质。自入刺客道起,十余载寒暑,他始终秉承替天行道的原则,只杀该杀之人,若任务的目标是他觉得不该死的人,他便拒绝执行。这种与众不同的气质,令他在道上颇具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