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斯蒂芬(第2/3页)

分别有其他两条跟帖,写着:谢谢楼主和有让房子闹鬼的好办法吗?但“贝克先生9981”一直没有回复他们。

心跳更加剧烈了,我注册了网站账号,在帖子下面留言说我也在那个“鬼地方”住过,并且厚颜无耻地请求“贝克先生9981”联系我。我附上了自己的邮箱地址,不在乎是否会因此收到很多垃圾邮件。

我又突发奇想,用谷歌搜索了这个用户名,想着他会不会用同样的名字注册了其他论坛。果然有所发现。他在另外两个网站上也发表过留言,《卫报》“自由评论”和“很爱你”——一个“不一样的”已婚人士约会网站。我毫不犹豫地注册了这个约会网站(因此付了二百兰特,还填了一份调查问卷),找到了他的个人页面。我直接将鼠标滑到“留言”按钮上,留下了一条更迫切的请求,问他和在住宿论坛里发帖子的是不是同一个人,恳求他联系我,分享一些信息。那个网站的条款里说,除非他回复了我的留言,否则我不能留下自己的邮箱地址。

我一直全神贯注于自己的侦探工作,没有发现屋子里现在突然安静下来,电影已经演完了。客厅里,马克和海登在沙发上睡着了。她躺在他的胸口,他的一只胳膊松弛地搭在她身上。我本该说此情此景让我感觉到无限的爱意,但我只能感受到同样的焦虑,仿佛他的姿势表现的是强势而非关心。我把他的胳膊展开——他并没有醒,皮肤因为出汗而发黏——将海登抱起。蒙眬中她抗议了一下,然后双臂环抱住我的脖子,双腿缠住了我的腰,就像只猴子一样。

和往常一样,我打开她的夜灯,躺到她旁边。这次屋子里还有别人的感觉并没有悄悄袭来,而是在我脑海中闪现。我把头转向床边,看到有个黑色的东西埋伏在角落里的五斗橱旁。我看到一个无脸怪物在那儿扭动着它肢体繁多的身躯,尖叫声卡在了我的嗓子眼。我眨了眨眼,它消失了。我吓得呆住了,至少有一分钟一动不动。渐渐地,我坐起来,恐慌地冲下床打开了主灯。屋子里好像又空了。现在我脑海中的想法显而易见:一个半人半兽的东西闯进了房子,让我们身陷恐惧。我再次检查了床下,只有海登的那只长袜子。过了好长时间我才鼓起勇气,好像料到它会咬我一样,伸手去够它,把它拽了出来。距离它半米远的地方还有别的东西——佐伊的梳子,就是掉到五斗橱后面的那把。或者它不是佐伊的。不管是谁的:它为什么会在那儿?我用袜子把它卷起来,想扔到垃圾箱里。

我不能把海登单独留在这儿,可我又睡不着。借着明亮的灯光,我在她满是图画书的架子上翻阅着,决定一直到天亮了再睡。我猜几小时后我肯定打起了盹,因为接下来我听到了浴室里花洒的流水声。海登还在睡梦中,小手在胸前握拳,头发粘在额头上。我小心翼翼地起身,避免吵醒她,踮着脚尖来到过道,走进了浴室。透过半开的门,我可以听出来马克在低声说话。他是在打电话吗?真蠢,他在洗澡。我轻轻地推开门听着。在哗啦哗啦的流水声中我无法听清他说的每个词,接着我听到:“我为你做的。我说了我是为你做的。”他每说一个词便提高一下嗓音。我一把拉开浴帘,他吓了一跳,转过来面向我。

“你为什么自言自语,马克?”

“我没有……嘿,能不能给我留点隐私?”他竭力想轻声地笑着,可听起来却像临终时的喘息。他不是我当初嫁的那个男人,我曾经对他那样渴望。精神上经历的一切斗争给他的身体造成了伤害。他瘦了很多;我能看出他的每一根肋骨。虽有水蒸气和热水,他的皮肤依然毫无血色,起满鸡皮疙瘩,他的胳膊上还有一道道划痕和伤口,小腿肚的皮肤下是一团由静脉曲张形成的凸起的浅蓝色网状血管。老了,我心里想,你老了。他把水关掉,弯腰捡起一条浴巾。“海登醒了吗?”

“没有,马克。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自打从巴黎回来你就刻意地远离我和海登。”这不是真的。在那之前就开始了,很早之前,从那些男人闯进我们家开始。

他匆忙地将自己擦干。他消瘦了太多。我试着回忆我曾经渴望的结实的身躯,可我看到的只是瘦弱的手臂和凹陷的胸膛。他的双颊下垂着。“我正在接受帮助,斯蒂芬。那是你想让我做的,不是吗?我正像你要求的那样去接受别人的治疗。”

“马克,求你了,和我谈谈。”

“去煮些咖啡,然后我们谈谈。”

“真的?”

他笑了笑。“真的。”

我刚刚又看到了一丝曾经的马克吗?我非常不想再让事情有一丝一毫脱离我的掌控,可我知道那只是痴心妄想。

下楼去厨房的路上,我向屋里看了海登一眼。和往常不一样的是,她还在睡觉。我犹豫了一下,然后向她的床下窥视。什么也没有。当然什么也没有。我把发刷扔进了海登房里的垃圾箱,提醒自己过一会儿倒掉。

厨房里还有些许恶臭的燃烧味,洗碗机里有需要取出的餐具,炉子上喷溅着油脂,微波炉的门上沾满了海登晚饭吃的奶酪融化后喷上去的污渍。我在碗橱里乱翻着,寻找干净的马克杯。我们的咖啡豆磨好的粉快喝完了。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之后卡里姆会来,于是只舀了一勺速溶咖啡放进了咖啡机,不在乎马克是否会发现。

几分钟后他来到我身边时,身穿西服套装——他在我们的婚礼和他父亲的葬礼上穿的那件。他觉察出了我怀疑的眼神。“其他的衣服都脏了。”

我在他脸上搜寻着,看是否有因为我懒得洗衣服而生气的迹象。看到那样正常的表情我反而能松口气。“我很忙。”

“到底在忙什么?”

自从海登出生后,我们俩都拒绝讨论家务分配的问题。他告诉我,他和奥黛特已经受够了这些,这太容易让他们陷入争吵和怨恨:你说我们没有牛奶了是什么意思?我工作的时候你不是一天都待在家里吗?至少你离开家前可以把洗碗机里的东西拿出来,等等。我知道我本该让他继续旁敲侧击地说下去,却忍不住说:“当然是在照顾你的女儿呀。”

“我女儿是……我女儿是……”

“你女儿是什么,马克?”几秒钟过去了,他还是没作答。咖啡机的指示灯闪烁着,咝咝作响。“马克?海登是什么?”

“她正在睡觉,不是吗,斯蒂芬?”他的声调很高、很烦躁,好像在向我恳求。

哦,天哪。“是啊。”我清了清嗓子。“你要喝点咖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