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斯蒂芬(第3/3页)

“不了。我得走了。”

“我本以为我们会谈谈?”

“会的。但不是现在。”

现在是六点五十五分。他大多数的课程都是十点才开始。他微微点了点头,转身走向门厅,从玄关台上抓起车钥匙。他犹豫了一下,回到厨房,从我身边挤过去,进入了储藏室。我没有问他在做什么,也没问他胳膊下夹着的磨损的鞋盒里装的是什么。他没和我说一声便离开了房子,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我叫醒了海登,不允许自己生气。她迷迷糊糊地用沙哑的嗓音抱怨了几句。她的额头有些热,但我不太担心——她经常感冒。我把她在沙发上放好,让她玩iPad。我用洗澡和给厨房喷洒消毒剂来消磨时间。它刺鼻的气味让我想到了疾病和医院,但至少可以除掉陈腐的烟臭味。接下来,我把脏衣服收在一起,用水煮的方式清洗。我不想把思绪老放在马克身上。从巴黎回来后,我们只要一说话就会吵架。对每件事都有分歧。相反,我想念着卡里姆,想着他的皮肤、他的头发,还有从他的T恤衫袖口露出来的小小的黑色文身(我当时不知道那是什么,现在仍然不知道)。他和马克完全不同。我承认自己不该一直惦记着他。那时我还没想过,也许他也一直在想着我。

两点半的时候,我跑上楼去换衣服,匆忙地往脸上擦了一层粉底——在这样的天气不会坚持多久。我的手指在画眼线时直发抖,又擦掉重画。

门铃在三点准时响起。卡里姆身上散发着香皂和剃须泡沫的清香,好像他几分钟前刚刚洗过澡一样。海登一看见他便伸出双臂要他抱抱,于是他只好跪到沙发边和她打招呼。我给她播放了电影《冰雪奇缘》,知道这能吸引她至少一小时,卡里姆则跟着我来到了厨房。我满身是汗,感觉很不自然。在准备喝咖啡用的东西时,我们俩都没说话。冲动间,我说道:“这天喝咖啡太热了。来杯啤酒怎么样?”

“你确定?”

“对啊。为什么不呢?”我说,对这个提议感到有些后悔——万一他认为我是个酒鬼怎么办?

随后,他笑道:“好啊。为什么不呢?喝一杯也不会怎么样。”

这次冰箱门表现得不错。我翻出了卡拉和她的朋友过来吃饭那一晚剩下的几瓶酒,递给卡里姆一瓶。我们叮当碰杯,四目相对,我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听上去会很可笑。”

“说来听听。”

“你相信世上有鬼吗?”

“怎么了?”

“就是……”然后我把海登床下面的东西告诉了他。我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我在巴黎的公寓感觉屋里还有别人;那晚在警察局待过后,回到公寓感觉米雷耶又出现在我面前。

他听得很认真,就像上次一样。我本以为他会说一些关于心理创伤、想象力之类的话——毕竟,他读的是心理学——但他却说:“人们看到鬼魂是有很多的理论支持的。你知道的,像次声、一氧化碳中毒。甚至人们认为有一种霉菌也会引发幻觉。”

“霉菌?”我低头看着我的那瓶酒。已经空了。我都不记得喝过它,甚至连微醺的感觉都没有。

“看这里。”他掏出手机,输入了些什么,递给了我。他下载了一篇文章,关于一组科学家发现了幻觉和老建筑里的霉菌所带的有毒孢子之间的联系。他们的理论没有具体的证据支持,我还读到这篇文章未经核实便刊登在英国的一家小报上。

我把手机递还给他。“有点意思。”我们有可能从巴黎带回来了什么东西吗?想到有霉菌孢子在我的大脑中繁殖,影响着神经中枢或是他们所谓的什么东西,我便浑身发抖。或许这可以解释马克怪诞的行为。而且“贝克先生9981”的评论里也提到了那地方闹鬼之类的话。这个理论虽然很牵强而且未被证实,但也总比另一种可能要好:我和马克都疯了。

“你们住的那间公寓里有发霉的地方吗?”

“的确有,而且很臭。你还提到了什么?次声?”

“是的。它能引起一种振动,能让一些人感到烦躁不安或类似的感觉。”他又冲我咧嘴笑着,拿起了手机。“我查给你看。”

我靠近他,这样才能看清屏幕上显示的内容。我的肩膀抵着他的胳膊。我不知道是谁主动的——我说的是实话——但突然间,我已经在他的怀里,吻着他。我可以尝到他舌头上啤酒的麦芽香,感受到他衬衫下面那坚实的背部的力量,和马克的完全不同。他的双手偷偷地伸进我的衬衫,接着我听到海登在喊我。我蓦地离开他。“该死。你该走了。”

“是的。”他把手机胡乱地塞进兜里,跟着我来到门口。我们俩都避开了彼此的目光,那一瞬间真的无比尴尬,好像我打开了大门,将他从恶魔岛监狱释放出来一样。我的脸发烫,并不是完全因为惭愧,而是想到我们有可能被海登撞见而感到无地自容。我飞快地跑回客厅。

“妈妈。我难受。”

她还是有些发热,但不严重,以防万一我给她服用了一些退烧糖浆。我把她放在沙发上我能看到的地方,然后回到厨房,将喝啤酒的证据藏到了垃圾回收箱里。趁海登打瞌睡时,我继续摆弄电脑,想搜索那篇关于招魂的霉菌的文章,来减轻自己因刚刚和卡里姆发生的事而产生的负罪感。我无法将其归罪于酒精。

我的垃圾邮件文件夹里塞满了约会网站的信息。我仅仅填了最简单的基本信息,连照片都没上传,可还是无法阻止那些网站的用户。我正想删除那些未读的信息,这时,我发现有一条是来自“贝克先生9981”的:

亲爱的斯蒂芬妮:

我叫埃利·贝克。您在该网站上给我父亲留了言。我为我父亲涉足这样的网站而感到惭愧,但由于童年时期遭到虐待和一些我不了解的事情,他在生活中遇到了很多问题,所以我理解他需要找个出口,这并不是他的错。我一直留意着他的邮件,忘记取消来自网站的信息推送,于是便注意到了你的留言。通常我会忽略这些信息,可你似乎是位正经的女士,于是便想着回复您。我得告诉您,他没有办法解答关于公寓的疑问了,他和我母亲去年八月在法国时曾经住在那栋公寓里。十月他们便因车祸逝世了。

此致

敬礼

埃利

邮件的最下方有一篇文章的链接。我还没点开便读到了标题:“两人死于疑似谋杀或自杀的车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