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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穿这身衣服?我不信。你需要喝一杯。有酒吗?”

“嗯,那我可不付钱,如果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的话。”我开她的玩笑。

“也许就这回我听懂了。这里也有张床,如果那就是你在找的东西的话。你觉得我从来不做爱,是吗?你觉得你那么惹火,我的大腿根不冒烟?佩内洛普不再住这儿了,萨尔沃。住在这里的佩内洛普只是一个符号。”

“保拉,拜托。我得走了。”

“真实的佩内洛普是一个没有安全感、太容易放弃的婊子,她出于疑虑而行事。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但她人格分裂,欺骗成性。你为什么不加入到我的‘体内体验俱乐部’中来呢?我们可以谈谈许多女人,包括佩内洛普。你的思想可以到达更高层次。你刚才说你要做什么去?”“到医院去。”

“带着那个手提箱?那家医院在哪?在香港?”

“保拉,拜托。我赶时间。”

“你先跟我做爱,然后去医院,如何?”

“不行。很抱歉!”

“那么你先去医院,然后再回来跟我做爱?”她仍然抱着希望问我,“佩内洛普说你床上功夫棒极了。”

“谢谢夸奖,但很抱歉,不行。”

她走到一旁,我感激地从她身旁走出门去,下了公共楼梯。保拉号称家庭的人生真理指引者,也喝过我无数瓶里奥哈红葡萄酒;她原本是一个精神导师,却从容地摇身一变成了女色情狂。要是在其他任何时候,我会对此惊讶不已,但今晚不行,因为我可连惊讶的时间都没有。

看了看伊梅尔达阿姨的那块表,差不多已经早上七点了。我小心地问过医院接待处,知道夜班职工最早也得到早上八点三十才能下班,但我已在公园的一条长椅上坐定。那里正对着医院大门。在我正前方矗立着一座野兽派风格的现代雕塑,这使得我能够方便地观察前方却不会被察觉。医院玻璃大门的两边都站着一个穿着制服的保安,他们来自英国一家发展迅猛的私人保安公司。祖鲁人跟奥万博人。我仿佛听见麦克西在大声说话。世界上最好的战士。地下车库里,停着一长列白色救护车,医护人员正从车上抬下伤病员。我那个装着磁带与笔记本的布挎包就放在我身旁的长椅上。意识到生命之脆弱,我把背带缠在手腕上。

我进入了半睡的状态,但脑子却异常清醒。如果你是“斑马”,提着个大手提箱,那么在这个爆炸事件频发的时期,想在午夜找个过夜的地方可不容易。幸运的是一个警察走近并仔细审视我,出于好心,他把我带到基尔伯恩路的一家仿都铎风格的寄宿寓所,主人哈基姆先生很喜欢板球。据他说,这里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对外开放,也不管顾客是何肤色,只要他会打板球。预付房款之后——我已经把麦克西给的部分美元换成了英镑——我立刻就成了所谓“行政套房”的房客。那是一套宽敞的双人房,配有小厨房及凸窗,透过窗外就可俯瞰到一个袖珍菜园。

凌晨三点的时候,我下定决心要与自己一生中最爱的女人会合,自然是毫无睡意。哈基姆先生肥硕的妻子刚关上房门,我就戴上耳机、手持录音机,在屋里来回走动。“S”确实代表卫星电话,而菲利普用卫星电话打了好久。他跟那个有权拍板的人通了电话,而我懊恼地发现,对方不是别人,正是桑德斯勋爵布瑞克里,我长期以来的英雄偶像,也是佩内洛普所在报纸的批判对象。但他在我心里义正辞严的形象让我有理由继续充满希望。一开始,布瑞克里并不相信菲利普的话。

“菲利普,我才不听你的鬼话呢。如果我不是很了解你,我会认为你在耍塔比的那种鬼把戏。”当菲利普对他说,如果不那样做交易就将化为泡影时,布瑞克里这样说道:

“这真是我一生中听到过的最邪恶的事情了。上帝啊,礼金都用到什么事儿上面了?你说他甚至不肯让我们现在先付一部分,以后再付余款,是吧?嗯,他必须接受这点。跟他理论理论。”

让我觉得欣慰的是,当菲利普坚称他们已经用了他们想到的一切说服手段时,布瑞克里依旧是一副无辜受伤的语气。

“那小子一定是昏头了。我要跟他父亲谈一谈。好吧,满足他的要求。这笔款将从未来收入里扣除,一分也不能少。而且我们会想方设法在未来取得补偿。请告诉他这一点,菲利普。老实说,我对你很失望,对他也很失望。如果我不是这么了解你,我都会怀疑你到底在为谁做事。”

八点十五分,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年轻男子匆匆忙忙地走下医院台阶。他身后跟着两个灰衣修女。八点二十分又走出一群护士,有男有女,大多数是黑人。但不知为什么,我就是知道汉娜今天不会在这群护士当中,尽管她一向都很合群。八点三十三分又一群人飞奔而出,显得非常快乐。本来,汉娜跟他们一起很正常,但今天她可不会结伴而行。八点四十分,汉娜终于独自一人走了出来。就跟所有接听手机的人那样,她走得不稳。她还穿着制服,但没戴护士帽。她皱着眉头,像是在思考,神情专注,就像给让-皮埃尔把脉或跟我做爱时一样。走到台阶底下,她突然停住了,也不理会走在她身旁或者正在上上下下的那些人。对于她这样一个替别人想得很周到的女人来说,她这样做可能让人很吃惊,但我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她静立不动,怒视着她的手机。我有点希望她厌恶地摇动手机或干脆扔掉。但她最后还是歪着修长的脖子,又把手机贴到耳边,我知道她在听今天短短几个小时之内我留给她的八条信息。她抬起了头,拿着手机的那只手垂到身体一侧,我猜她又忘了挂断手机。我走到她面前,她开始笑出声来,但当我抱住她时,她的笑声顿时化作了泪水。我们打车去哈基姆先生的旅馆,一路上她又哭又笑,我也一样。真心相爱的情侣都会太过矜持,我和汉娜也一样。我们不敢再继续对视下去,便分开各自走过了旅馆的砾石前院。我们都知道需要解释一下,而拥抱对方就是可行的一种做法。因此,我拉开卧室的门,走到一旁,邀她进屋,但必须是她自己愿意,而不是我硬要她进去,而汉娜稍微犹豫了一会儿,走了进去。我跟在她身后进了卧室,锁上门。看见她双臂摆在身体两侧,我抑制住自己想要拥抱她的冲动。

但是,我得补充一下,她的视线一秒钟都未离开过我的双眼。她眼睛里没有谴责,也没有对立,她只是在长时间地审视我。这让我好奇她是否看出我双眼里深埋着多少不安与骚动,因为她一直以来都在照顾处境悲惨的病人,知道如何察颜观色。审视之后,她拉住我的手,领着我绕了屋子一圈,显然是要看看我带来了些什么行李:伊梅尔达阿姨的小盒,先父的弥撒书,等等。而作为一名身份较高的护士,她不会错过病人耍的每一个小把戏,因此她当然也看见我空空的左手无名指上的白痕了。然后,她似乎会透视,翻着翻着就拿起我那四本笔记本中的一本,碰巧是第三本,记录的是麦克西的战争计划。就跟菲利普十六小时之前要我做的那样,她要求我解释一下上面记着什么东西。我吞吞吐吐地不想说,因为要给她讲,我必须根据谍报技术的最佳原则精心准备恰当的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