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奏曲四(第3/6页)

“宝物……”

“里面放了很多东西,对吧?像蛇皮之类的。”

慎太点点头:“是宝物,你要保密哦。”

“是要保密的‘宝物’?好,我明白了。”

风雨根本就没有停的架势,而且从刚才开始,屋外时不时又传来雷声。在这种天气下,慎太还专门送来面包和剑球。这个少年虽然智力水平与实际年龄不相称,但绝没有坏心。市朗觉得他至少不会暗算、陷害自己。

“慎太。”市朗坐在桌子旁边的椅子上,“我该怎么做呢?”慎太微微歪着脑袋,没有回答。

“如果我从这里出去,被宅子里的人发现,会怎么样呢?或许他们会生气吧?我没得到允许就上了岛。宅子的当家人可怕吗?”

“老爷,可怕。”

慎太的话和昨天一样,他看着脚下。

“还有其他可怕的人吗?”

“可怕的人……”慎太考虑了一会。

“是吗?——你妈妈怎么样?”

“我……妈妈?”

“对,你妈妈。如果你把我的事情告诉她,她会怎么样?”

慎太又考虑了一会,然后看着市朗,神情显得为难。

“你要保密哦,市朗。”慎太说道。

“啊,嗯。那是当然。”

“你要保密哦,市朗。”

慎太反复说着,表情非常严肃,将右手食指放在唇边。

难不成这少年把自己也当做“宝物”,和抽屉里的东西一样——市朗突然这么觉得,心情复杂。

“对了——”市朗决定换个问题,“昨天湖面上发生了小艇的事故,你知道吗?”

“小艇的,事故?”

“是的。小艇撞到湖岸了——你不知道吗?”

慎太心不在焉地晃晃脑袋。这种反应让人弄不清他是否知道。

市朗接着问下去。

“驾驶那个小艇的男人怎么样呢?”

听到这个话,慎太显得似乎想起什么。

“蛭山?”他歪着脑袋。

“蛭山?”市朗也歪着脑袋。这是那个长相奇特的男人的名字吗?

“那个驾驶小艇的人叫蛭山?”

“蛭山……对,就是他。”慎太微微点点头,“蛭山受了重伤,情况严重。”

“重伤?”

“听说蛭山死了。”

“死了?”

那个男人血迹斑斑、痛苦的面容鲜明地浮现在脑海里。市朗觉得很痛苦,不由自主地大声叹口气。

“是吗?他死了?”

“蛭山。”慎太嘟哝着那人的名字,无力地垂下头。他也许很难知道“人死了”是什么意思,但脸部表情显得很悲伤。

“慎太,你能告诉我一件事吗?”

市朗直勾勾地看着垂着脑袋的少年,郑重其事地问起来。现在至少还有一件事要问。

“那个最下层的抽屉里有白骨。那是人的头骨。这里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白骨?”慎太抬起头,朝桌子方向看了一眼,“白骨?”他又问了一遍,开心地笑起来。

为什么这样笑?这可笑吗?难道那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头盖骨是他的珍藏“宝物”?这个少年到底能否理解“死人的骨头”是什么意思?

“那白骨,是我拣到的。”

纳闷、奇怪、不安、恐惧等感情杂蹂在市朗的心中,开始蠕动起来,而慎太则显得很无所谓。

“在哪里拣到的?”市朗胆战心惊地问道,“在哪里拣到那种骨头的?”

慎太稍微犹豫了一下,慢慢抬起右手,“那边!”他指着外面:“那边?”

就算慎太这么说,这么指,市朗还是弄不清地点,他连在岛上的什么方位都不明白。

“是在房间里,还是在屋外?”

这次,慎太回答得倒是干脆:“在屋外。”

“屋外?——那东西是掉在院子里吗?”

“我在屋外拣的。”说着,慎太朝坐在椅子上的市朗走过来,和刚才一样,竖起右手的食指,放在唇边,“你要保密哦,市朗。”

“哦……”

结果,只能问出这么多。

市朗觉得没有了气力,沉默着,而慎太纳闷地看着他。过了一会,说:“我回去了。”他转过身。临出去之前,他说还会再来,而市朗连一个笑容都没回。

慎太走后,市朗无法抑止自己的念头,将手伸向抽屉。就是慎太刚才放进“宝物”,从上数的第二层抽屉。市朗也不是没有犹豫,但他很想知道那是什么,便查找起来。

很快,他便找到了——带着银锁的怀表——就是这个。因为昨晚查看抽屉的时候,里面没有这件东西。肯定是这个。

市朗摘下银锁,将怀表拿到面前。这表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十二个罗马数字排列在圆表盘上。不知是发条没有上,还是坏了,表的指针停在一个时刻上。

6点30分——市朗当然不知道这个时刻的意义。

3

9月25日,中午1点45分。

在浦登玄儿和他的伙伴的陪同下,江南回到客厅。当时,那个叫阿清,长相犹如老人的少年已经走了。桌子上还留着阿清拿来的折纸和几个叠好的千纸鹤。用于笔谈的圆珠笔和笔记本还放在桌子上,放在原处。

看见江南老老实实地钻进被窝后,玄儿他们离开了客厅,临走前,又关照了一句:“尽量不要独自出去。发生了一点可怕的事情。你要是在宅子里到处乱转,就不好办了。明白吗?”

玄儿这样说道。江南当然知道“可怕的事情”是什么。昨天傍晚时分,那个男子被人用担架抬到南馆。所谓“可怕的事情”就发生在他的身上……对,肯定是那件事情。

从今早开始,许多人慌乱地来回路过客厅前的走廊。江南数度听见他们说“蛭山死了”,“被杀死了”、所以肯定是……

今天第一次遇见那个叫阿清的男孩:他刚进来的时候,江南大吃一惊,因为他虽然还是个孩子,但满脸皱纹。后来据他本人讲,那都是因为早衰症造成的,无法上学,也没有朋友:江南觉得他真可怜。

现在,江南无法完全想起自己是谁。即便在这种状况下——

不,或许应该说正因为在这种状况下,江南不由得同情阿清的遭遇。江南虽然还不能发声,但他将自己的想法化做文字,写下来——“你真可怜呀”。

阿清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安详的微笑:“没事的,也没办法。”

两人开始叠纸玩,又交流了一会儿。阿清也非常担心江南的身心情况。当江南在纸上写——“让我们做朋友吧”,阿清立刻回答——“谢谢,江南先生”。听声音,他很开心。

之后,江南才知道——阿清所患的早衰病是个不治之症,会导致他死亡。那个少年在说及此事时,根本没显得低人一等,语调平和。江南不知该如何应答,而阿清那满是皱纹的脸上又露出了安详的微笑:“没事的,也没办法。”但紧接着,他又说了一句,“为了不让妈妈难过。我要尽量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