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奏曲五

变化终于要发生了。

不知道决定性的诱因是什么。不存在明确的契机。

或许陷入这种状态后,时间是重要原因。或许是因为这期间“视点”不断获得信息,终于达到饱和……又或许和这些毫不相关,只是单纯产生了这种变化。

总之,变化终于要发生了。

这不是剧烈而戏剧性的变化。从视点离开18年前的“过去”,回到18年后人们度过同一个晚上的“现在”开始,变化就慢慢地、确确实实地发生了。

“视点”的主体——在半透明的墙后,一直沉浮在昏暗混沌中,随着事情的不断累积,一点点从混沌中脱离出来,至此,开始恢复某种自律的“形态”。

(……这学生到底是……)

(这男子到底是……)

(啊,这到底是……)

“视点”依附在无数的“自我”上,共有许多体验,其后,时不时涌现出感觉、认识和思考的碎片。

(……这个招牌……)

(这个为什么会这样……)

(……那辆车……)

(……那个男人……那栋建筑……)

(……妈妈?)

(啊……妈妈!)

处于混沌中的“主体”连这些碎片从何处涌出都不清楚,但是……

(……昏暗的走廊)

(……疑惑的表情)

(……?……老人)

(……高亢的……)

(……在窗外……)

(……都是陌生的脸)

(……中性的声音)

(……在呼喊着)

(……前面的长祷上)

(……孤独地坐着)

(……这是什么?这奇怪的……)

现在,“意识”终于渐渐产生了。这些感觉、认识、思考的“主体”就是现在在这儿的自己。

(这是……)

(啊,这到底是什么……)

(……这个少年……)

(……是市朗吗?)

这些意识的主人就是在这儿注视着一切的“自己”……

(……自己是谁?这突然成为一个明确的疑问,跃然纸上。)

(但立刻又被吞没在混沌之中……)

……是的。瞬间,“自己”这一主体被意识到。

(时间到了26号?9月26号的现在是……)

(……啊,这里也有这样的……)

(“这里也一样”的认识又从昏暗的混沌中浮现出来,可是……)

分裂的“视点”合为一体,跳跃到18年前的“过去”之后,基本上也没发生太大变化,但现在……

(……这是18年前的那个湖,见影湖)

(这是18年前的那个岛)

(这是18年前的那个黑暗馆的……)

(……跨越18年的时间,现在在这儿……)

(啊……是的。北馆和18年后的形状不同。在这年冬天发生的大火中这里被烧毁了)

他慢慢理解了:这些碎片的主体就是“自己”。所谓的“主体”就是自己。

(……玄儿。这孩子是18年前的浦登玄儿)

(……诸居静。这个40多岁的女性就是诸居静)

(……忠教。那孩子就是诸居静的儿子)

(……玄遥。他就是这一年已92岁的第一代馆主浦登玄遥)

(……卓藏。他就是玄儿的外公、这一年58岁的浦登卓藏。这个男人令晚会……)

……是的!

(……柳士郎。他就是这一年还只有40岁的浦登柳士郎。九年前失去妻子后一直没有再婚)

(……美惟。浦登美惟。这一年,她23岁。是比死去的康娜小六岁的妹妹)

(……望和。这一年还是20岁的浦登望和)

(……鬼丸。鬼丸老。这一年应该过70岁了)

……是的!

(甜美轻盈,但略显忧郁寂寞的三拍的……)

(啊,这是《红色华尔兹》。在那西洋钟的八音盒里也有……)

是的——他进一步确认。

“自己”一直在这儿,通过“视点”注视着所有的事实。无论是18年前的“过去”,还是18年后的“现在”。

(这儿是……)

(……是那个房间)

(……浦登玄遥)

(啊,这个人……)

(是那个画框)

(……是烧火棍吗?)

(……在这儿)

(那到底是……)

那么在这儿的“自己”到底是准,是谁呢?

(……角岛,十角馆失火)

(……全体死亡)

(包围着馆的红色火焰的形象自然而然地和那记忆产生共鸣……)

……这是什么?

(包围着馆的红色火焰的……)

(这形象!这记忆!……是的,这是……)

……到底是谁?

(……是那个少年的?)

(……这一定是那个人的……)

(……这声音……)

(这惨叫声……)

他还是无法感受到充斥着这“世界”的冷漠的恶意和它所包含的邪恶的随意,但是……

(……是玄儿吗?)

(18年后的……)

(……中也)

(这个大家都以中也称呼的“我”……)

这到底是什么?能动的、自律的意识终于从昏暗的混沌中浮现上来,缓慢地恢复功能。

(……不对)

(……不对。那天晚上玄儿确实看到了,这个想法突然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这是什么?

(……是的。在那附近)

(不对。这既不是幻觉也不是妄想,那是……)

这是什么?

(……是的,当时这里的蜡烛确实被熄灭了)

(……克里斯托弗·李的?这个唐突的疑问不时地……)

不久他就会意识到一切,了解一切吧。

现在只能等待时机,只能像刚才一样留在这里,注视着“视点”捕捉到的“世界”。

1

……9月26号,早晨4点过后。

在东馆一楼昏暗的客厅中,江南一个晚上做了好几次梦,终于醒过来。

从塔上坠落时受的伤,已基本好了。左手绷带下的疼痛也好了几分。黏在脑子里的麻痹感虽然依然如故,但已不像第二天晚上那样想睡也睡不着。

可是,为什么会有疲劳感?

他知道自己身心疲惫。但不管怎么睡都恢复不了。反而觉得越睡越疲惫。

是做梦的缘故吗?

和第二天晚上不同,躺在床上一闭眼,立刻就能入睡,但睡眠总是短而浅,一直做梦。多次做到自己不太想做的梦。

刚才,在睡梦中梦见了火焰。

熊熊燃烧、狂暴的火焰之梦(……角岛,十角馆失火)。梦里自己独自慌乱逃窜。在热气和浓烟中(……无人幸免)仍然拼命求救…………这是……

或许这是我记忆的一部分吧。

醒来后,火焰的形象历历在目。其后是广阔的空白。如果不小心触碰,那空白似乎会吞没现在的自己,这是我记忆的空白吗?好像是,之前,梦到了死去的那个人(……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