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入迷途新报传凶影,悟兰因旧尺绘观音(第4/7页)

“敏之,敏之,”东方楚含着泪,颤抖着走上前,“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白费了一世的心了!”

晚年丧子,虽然只是半子,然而那孤苦与哀痛是装也装不来的!因为对已故人有着同样的悲痛,郑涵与东方楚在那一刹那竟有了同病相怜之感。

两人相对垂泪,连陪同的局长与警察也不免一掬同情之泪。

“这孩子,太糊涂了,他不该管这事的,”东方楚心痛得有些语无伦次,“他从前不是这样的……”

李祎璠静静地躺在那里,虽脸色苍白,却是面目如生。

这样白净乖巧的大男孩就这样离去了,即使不认识的人见了,也会由衷地觉得惋惜。

可东方楚毕竟是东方楚,哀痛过后,即刻变得平静。

郑涵在这一刻有点害怕,即使他面对的是一个刚经历过丧子之痛的老人。

东方楚的沉稳与平静中有种深不可测的力量,他可不像那几个警察一样好对付,郑涵只好硬着头皮,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当然,他隐瞒了那张纸条与郑涵的部分话——尤其是那封信,还有佛像。

“他说,有人要杀他?”东方楚平日目光温和,然而他一旦严肃起来,简直有种肃杀之气,令郑涵害怕。

郑涵也意识到了,所以显得有些强硬。

“是的!”

“他有说是谁吗?”

“没有!”

“你们在咖啡厅没见面?”

“没有,”郑涵镇定地说,“我进去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咖啡厅里的女招待可以作证!”

但那个女招待没有没见到郑涵拿那张纸条呢?不,不会的,那个笨女人甚至没注意李祎璠朝哪个方向走!

“杀敏之的是个什么人?”

“我早说过了,”郑涵有些不耐烦地说,“他看起来很高,肌肉发达,有点黑,左眉上有一颗黑痣……”

“有黑痣?”一个警察惊呼起来。

在场的警察们仿佛发现了什么重大和秘密,却又秘而不宣,从他们惊喜的眼神中可以看出,这个发现是重大而惊人的!而东方楚的表情却很平静,他几乎没有表情。

“长得黑是吗?”公部局的局长亲自问,“他留胡子吗?”

“我看不清,”郑涵对他们发现的秘密很感兴趣,“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局长不答反问,“还有其它的证人吗?”

“还有一个拉黄包车的车夫……那个人到底是谁?”

局长转头示意了一下,立即有两个警察奉命而出。

而局长与东方楚交换了下眼神,似乎是在商讨该怎样处置郑涵。

工部局局长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为难。

“郑涵,”局长的国语有些生硬,“你作为目击证人,应该留在警察局里,这样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

“不行,不行!”郑涵不待他说完,便大叫起来,“这不可能,东方先生,我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我不是凶手,你们没有权利扣押我——”

“郑先生,”东方楚有些疲惫地说,“只有这样,才能指证出真正的凶手,为敏之报仇,同时也是在保卫你的人身安全——”

“我会保护我自己的!”郑涵大喊大叫,“我正在替桑老板做事,你们不放我回去,桑老板也会过来找你们的——”

提起桑卫兰,郑涵心中也是针蟞般地疼痛与自责,然而只能拿这个做幌子了——工部局局长与桑卫兰一向交情还不错,不能不有所忌惮。

而东方楚的表情,看起来也颇为头疼,他心力憔悴,懒得和郑涵折腾了。

工部局长低低地东方楚和交谈了几句,东方楚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工部局长抬起头,一脸的公事公办,“郑先生,东方先生可以担保你出去,但你一定要注意人身安全,并且,在必要的时候回来作证!”

“没问题!”没想到东方楚竟能替自己说话,郑涵兴奋之余,又隐隐有一丝担忧。

“可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我们会派两个警察保护你!”

“那太好了!有免费的保镖,我也尝尝当官老爷的滋味!”郑涵一口答应,心中不免暗忖:有两个盯稍的,总比被关在寻捕房里好!找个机会,甩掉他们……

甩掉那两个讨厌的巡捕,似乎不比想象中的更困难,可能骨子里有父亲做侦探的基因吧?他穿过时装店,又穿越两条长长的里弄,才躲进一间茶馆的雅间里,掏出李祎璠写给他的纸条来看:

郑涵:我暴露了,怕是有生命危险,不及详谈,信中见。

从前的事,千万海涵。

实不相瞒,我其实是柳忆湄(即李枯禅)的独生子,我只是想保护他。

柳曾经收养过一个义女,是四君子之一周拂尘的独生女,我没见过,但我怀疑柳迪……

这纸条让他更加迷糊了。

仿佛一个出海的渔夫,在大雾中迷失了方向,好容易一阵清风,吹开了雾,刚看到了点灯塔的尖顶,随即来了一阵更大的雾。

不过郑涵坚信,尽管前路崎岖迷离,他已经逐渐接近事情的真相了。

李祎璠真的是柳忆湄(李枯禅)的儿子?他特意强调独生子这一点。

而柳迪也曾说过,她是柳忆湄的女儿。

他们两个是兄妹?不,不会的,他们互不认识,彼此也并无好感。

不过李祎璠暗示柳迪只是义女,他才是柳忆眉唯一的儿子,一个是亲子,一个是义女,这倒也都说得过去。

李祎璠似乎想说,柳迪其实是周拂尘的女儿……

周拂尘?周拂尘!四君子之一,郑涵以前从未留意过的角色。

郑涵突然隐约觉得,周拂尘似乎与一件什么重大的事件有关,而且,似乎是一件不太好的事……郑涵的心在那一瞬紧紧绷了起来,什么事?到底是什么事呢?去查一查!

主意已定,他即刻起身,去图书馆查阅资料。

他不住地安慰自己:李祎璠的话不一定是真的!他可能有自己特殊的目的,那又会是什么呢……

他刚一出门,漫天漫地呼啸的狂风袭地而来,似乎要将他卷走。

在这狂风中,整个上海的人都疯狂了!郑涵看到许多人正在手舞足蹈地奔走、议论、叫喊、狂呼……狂风中,街上的人反而越聚越多,像是在进行一场怪诞的狂欢。

一个报童正在风中狂奔,手中高高擎着报纸,狂呼着:“号外!号外!新出的号外……”

风将报童的声音远远送了过来,送到郑涵的耳内:“东方惨案再起波澜,东方家快婿惨死街头,是复仇还是意外?号外!号外……”

郑涵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上海滩上的消息传得可真快!

他正好经过一个报摊,从口袋里抓了一把钱塞过去,拿起新出的一份号外就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