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4/6页)

说话间,宽二不断地吞云吐雾。那口气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脸上则露出了厌烦的表情。

“真是一场厉害的武斗。”

伊佐子嘴上说着话,耳朵的注意力却集中在背后。她严阵以待,一旦乃理子有醒转的迹象,她就要立刻离去。这种麻烦事,还是撇清关系比较好。

“歇斯底里成那样,还有什么办法。是到了分手的时候了。”

“不容易分手吧。你看她追你追得这么紧。硬要分手的话,乃理子小姐会杀了你。”

“哦哦,那我可受不了。到时候我只能一声不吭逃走了。除了请你帮我找个好地方,把我藏起来,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点儿小事没问题。不过,那个人会闯到你公司去的。”

“那家公司我也准备辞了。那工作我本来就不喜欢。”

“辞职前你得把我的证券好好打理一下!前不久不是涨了吗,后来怎么样了?”

“N股票和K股票合计赚了二十万左右吧。”

叽叽咕咕说话期间,宽二也很在意里屋的情况。

“……那家伙还在睡吗?”宽二把变短的香烟摁进烟灰缸。

“是不是服了镇静剂?枕头边上好像有一只茶杯。”

“有那玩意儿?我出门时还没有呢。”

宽二歪了歪脑袋,说着要去看看,正要向里屋走。

“我得回去了。”

“行啊。你再待一会儿。那家伙要是睡得很沉,我们不如一起上哪儿去玩儿吧。你把车开来了吧?”

“有车。”

“时间呢?”

“两三个小时的话没问题。”

“太棒了!那你等一会儿,我一边准备一边去看看那家伙的情况。”

宽二把长腿往空中一提,悄无声息地进了里屋。能听到隔扇打开的声音,此后便陷入了寂静。然而,没多久里面就传来了宽二“哦哦”的大叫声。伊佐子情不自禁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喂!”宽二的喊声更响了。那不是在呼唤伊佐子,而是正摇着乃理子,想把她叫醒。乃理子一动不动地躺在黑暗之中。

喊声停止了,随着一阵脚步声,宽二出来了。他站在和室跟里屋的交界处,用与之前不同的声音说道:“夫人,你来一下。那家伙的情况有点奇怪。”

“怎么了?”

“她好像吃了药,怎么推也没反应,可能是死了。”

“啊,真的吗?不会吧……”

“总之你来看一下。”

宽二神色慌张。伊佐子得知女人不会醒,便安心跟在他的身后。

隔扇开着。被子被揭起一半,一个脸颊尖尖、约摸二十一二岁的女人穿着粉色睡衣躺在那里。这是一个胸部平平的女人,颧骨略微凸出,眼窝深陷,鼻梁很高。眼角没有眼影,假睫毛也取下了,平庸的双眼如今正合着。张开的嘴里流出了白乎乎的呕吐物。

伊佐子屏气凝息,注视着这张睡脸。女人化着妆,所以看不出睡脸是否面如土色。

“看来她像是吃掉了这瓶子里一半的药。”

宽二蹲下身,在灯下亮出瓶子给伊佐子看,瓶中响起了药片的晃动声。宽二的脸有些苍白。

“这玩意儿她是什么时候买的呀?我一点儿也不知道。她是在我拿威士忌去浜口家的时候喝了这个吧?这个做蠢事的家伙,不会是假自杀吧?”

宽二放下药瓶直起身,不过他似乎并不清楚该怎么做。

“你是什么时候去浜口先生那里的?”

“差不多两小时之前。不,还要更早一点儿吧。总之就是在那个时候。”

“那现在离她喝药可有一段时间了。还是早点儿叫医生来吧。”

“叫医生来做什么?”

“洗胃啊。如果在这里没法治疗,就得叫救护车来把她送去医院。”

“救护车?”宽二一瞪眼,“我可不想把事情弄得这么大。救护车什么的一来,整个公寓都会翻了天,从明天开始我就没脸在附近晃荡了。”

“还说这种话,要是人真的就这么死了怎么办?明明是你发现的,可又不通知医生,这样警方会怀疑你的。”

“真叫人为难啊。都怪乃理子,惹出这么麻烦的事。当然,我知道她是在和我赌气。那你说怎么办?”

“没办法了,把浜口先生或大村先生叫来吧,然后再商量就是了。”

“好,就这么办。这个主意不错。”

宽二振作了一点儿。

“我呢,这就回去了,趁那些人还没来之前。”

伊佐子不想被别人撞见。

“不好意思啊。你好不容易来一次,结果出了这样的事。”脸色苍白的宽二道歉说。

“我来过这里的事可别对任何人说啊,绝对不能说哦。”

“知道啦!”

“对浜口先生和大村先生也是,被警察问到时也绝对不能说哦。”

“警察也会来?”

“就算是未遂,毕竟也是自杀事件,警察可能会过来。”

“又是救护车,又是警察的,你是一个劲儿地在吓我啊。”

“谁让现在是这样的情况呢。这也是没办法的。但是,我的事你要守口如瓶。”

宽二看着伊佐子,“嗯嗯”地直点头。然而,紧接着他又眉开眼笑起来,把歪扭的脸凑了上去。

伊佐子回家后过了一个小时,信弘坐公司的车回来了。

“啊,你回来得比我早嘛。”信弘看着伊佐子说道,语气颇有些意外,但脸上却喜滋滋的。

“早很多呢。只在街上转了一圈就回来了。本想在哪里听着音乐喝点儿茶的,但是没有好地方去。到处都是年轻人,所以只好回来了。”

“是这样啊。”

丈夫兴冲冲地走进了客厅。伊佐子帮他换衣服。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丈夫的脸通红,下眼皮耷拉着,颊间满是皱纹。颚骨下方,松垮的喉部上唯有青筋凸露在外。手背的皮肤蜷缩着,腿也佝偻着。相比石井宽二年轻而有弹性的胴体,他就像一个异类生物。

然而,即使是这样的丈夫,伊佐子现在也并无不满,反倒有一种与之相应的安乐感。可以说,这既是一种对年长男人的安心感,也是一种身处家中的安定感。她还不想和丈夫分手。在充分确保能得到相应的补偿后,才可以分手。如今虽然有些无聊,生活缺少变化,但也只能寻求别的消遣渠道,从窒息中解脱出来。那些都是逢场作戏。以比自己更年轻的二十四五岁男子为对象,也是为了让对方从一开始就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差距。伊佐子不想在事后惹出无穷无尽的麻烦。

信弘今年六十有七,倘若他活到八九十岁,也是很糟糕的。八十岁死亡,自己就是五十岁;九十岁死亡,自己就是六十岁。作为女人已步入老境,谁也不会再搭理自己了。伊佐子希望自己至少能在四十岁前或四十出头一点儿的时候解脱束缚。那个年纪的话,还能做以前做过的陪客工作。恋爱方面也完全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