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死神的猜字游戏 Chapter 14 恐怖的丹科大夫(第2/6页)

“你是什么意思,中美洲?”

我确信我们俩都知道我说中美洲时指的是什么,但我仍然觉得说出萨尔瓦多可能太过头了。我可不能失去我那随意的、“只是业余爱好”的幌子。“哦,”我说,“难道我说错了?”这么多年模仿人类表情的刻苦训练终于在这里有了成效,我换上了最天真、最好奇的表情。

凯尔显然无法确定我说的是对还是错。他咽了几下口水,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我应该警告你,”德博拉说,“他在这方面很有天赋。”

丘特斯基长舒一口气,摇摇头。“是啊,”他努力克制着自己,重新靠在椅背上,脸上又浮现出了笑容,“很好,兄弟。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我不知道,”我谦虚地说,“这是明摆着的事。难就难在要猜出多克斯警官在其中牵涉得有多深。”

“我的上帝啊。”他说,重新握紧了拳头。德博拉看着我放声大笑。“我说过他很棒。”她说。

“我的上帝啊。”凯尔又说了一遍。他下意识地弯曲了一下食指尖,仿佛在扣动一个无形的扳机,然后将墨镜转向德博拉的方向。“你真没有说错。”他说着重新将目光转回来望着我。他死死地盯着我看了片刻,大概想看看我是否会夺门而逃或者开始说阿拉伯语。然后,他点点头:“多克斯警官怎么啦?”

“你不会把多克斯牵涉到这个案子中来吧?”德博拉问我。

我说:“在马修斯局长的会议室里,当凯尔第一次见到多克斯时,我觉得他们俩认出了对方。”

“我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德博拉皱起了眉头。

“你当时忙着脸上泛红晕。”我说,她的脸又红了,我觉得这次的脸红有些多余,“而且,当时在案发现场只有多克斯一个人知道该向谁汇报。”

“多克斯的确知道一些情况,”丘特斯基承认,“那还是他以前当兵时的经历。”

“什么样的情况?”我问。丘特斯基久久地看着我,至少他的墨镜在看着我。他用戴在小指上的那枚愚蠢的戒指轻轻敲着桌子,阳光正从戒指中央那颗大钻石上反射开来。当他终于开口时,那感觉就像我们桌子周围的温度下降了十度。

“兄弟,”他说,“我不想给你带来麻烦,不过你得放弃这种爱好,别再管了。另外找个业余爱好吧,不然你会麻烦缠身,会被清除掉的。”我还没有来得及想出什么妙语来回答他,服务员就突然出现在了凯尔的身旁。丘特斯基那副墨镜久久地对着我,然后他将菜单递给服务员,说:“这地方的法式杂鱼汤很不错。”

在这个星期接下来的几天里,德博拉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对我的自尊多少是个打击,因为无论我多么不愿意承认,如果没有她的帮助,我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我想不出任何别的办法来摆脱掉多克斯。

我可以感觉到黑夜行者在翻滚、在哭诉、在挣扎着要爬出来掌握方向盘,可多克斯的身影就在风挡玻璃外,迫使我强行克制自己,只能伸手再取一罐啤酒。我和黑夜行者可以再等一等。哈里教会了我克制,而克制一定能帮我渡过难关,直到更美好的时刻到来。

“要耐心,”哈里说,他停下来,用面巾纸捂着嘴咳了一下,“德克斯特,耐心比聪明更重要。你已经很聪明了。”

“谢谢。”我说。其实我这样说是出于礼貌,因为坐在哈里的病房里我感到一点儿也不舒服。药味、消毒水味和尿臊味混杂在一起,再加上空气中弥漫着竭力忍着的疼痛和死亡的气氛,我真希望自己身处别的地方。当然,作为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恶魔,我从来没有想过哈里是否深有同感。

“你得更加耐心,否则你会觉得自己非常聪明,觉得你干的一切会神不知鬼不觉。”他说,“可你并没有聪明到那个分儿上,谁也不会。”他停下来,又咳了起来,这次咳嗽的时间更长,而且似乎更严重。看到哈里——曾经坚不可摧的超级警察、我的养父变成这样,全身颤抖,满脸通红,眼角流出了泪水,我实在受不了。我将目光转向了别处。等我重新转回来时,哈里正望着我。

“我了解你,德克斯特,比你自己更了解你。”我当然相信这句话,可他的下一句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你本质上是个好人。”

“不,我不是。”我说,心中想着还有那么多奇妙的事他一直不许我干,就连想干那些事的念头都会将我彻底从好人的行列里清除出去。

“是啊,你是个好人,”他说,“你得相信自己是个好人。你的心没有变坏,德克斯特。”说完他倒在病床上,猛烈地咳嗽起来。他这次咳了好几分钟,然后无力地靠在枕头上,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不过,当他重新睁开眼睛时,那依然是哈里坚定的蓝眼睛,在临终前苍白脸色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明亮。“耐心。”他说,尽管他一定疼痛难忍,而且异常虚弱,他说出“耐心”两个字时仍然语气坚定,“你还有漫长的路要走,而我的时间不多了,德克斯特。”

“我知道。”我说。他闭上了眼睛。

“我就是这意思,”他说,“你得学会说不,学会耐心,你有的是时间。”

“可是你的时间不多了。”我说,不能肯定他想说什么。

“是的,我的时间不多了,”他说,“可是大家还在哄我,让我感觉好一点儿。”

“你会吗?”

“不会,”他说着再次睁开眼睛,“但你不能用逻辑去分析人的行为。你要耐心,要睁开眼睛看着,要向别人学习,不然你会把事情弄糟,被逮个正着,然后我留下的一半遗产……”他又闭上了眼睛,我可以听出他说话的声音里透着疲惫,“你妹妹会成为一个好警察,而你,”他的脸上慢慢露出了笑容,一种忧伤的笑容,“你会截然不同,会代表真正的正义,只要你耐心。如果没有机会,德克斯特,你就得等待机会出现。”

对于一个尚在学徒阶段的十八岁的恶魔而言,这一切是那么难以理解。我一心想干那件事,非常简单,在月光下带着明晃晃的刀刃自由地舞蹈——撇开一切废话,直接切中要害。可是我不能。哈里把事情弄复杂了。

“我不知道你死了之后我该怎么办。”我说。

“你会干得很好的。”他说。

“要记住的东西太多。”

哈里伸出一只手,按了挂在床边的一根电线上的按钮。“你会记住的。”他说。他松开电线,电线垂落到床边,仿佛带走了他最后一点儿力气。“你会记住的。”他闭上眼睛,在那一刻病房里仿佛只剩下我一个人。这时,护士拿着注射器匆匆走了进来,哈里睁开了一只眼睛。“并非想做的事就一定能做成,所以当你无从下手时,你就得等待。”他说,伸出胳膊让护士给他打针,“不论你……遇到……什么样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