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四 有口难开

『对不起。』塞西莉亚说,她的确觉得万分抱歉。『你约了人吗?』

『没有。』瑞秋调整过来,『你要进屋坐坐吗?』

『我就不进去了,我只是……』塞西莉亚说。

塞西莉亚感觉自己实在没力气继续推辞,她愿意做任何瑞秋让她做的事。如果这时瑞秋高喊一声『说实话』,她一定会将事情和盘托出。

Chapter_1

“塞西莉亚,你收到我的短信了吗?我一直想给你打电话呢!”

“塞西莉亚,那些彩券你可真没说错。”

“塞西莉亚!你昨天没来上普拉提课!”

“塞西莉亚!我的弟妹想在你这儿订一场派对。”

“塞西莉亚,下个礼拜的芭蕾课上,你能不能替我照看哈雷特一个小时?”

“塞西莉亚!”

“塞西莉亚!”

“塞西莉亚!”

塞西莉亚正在参加一场复活节帽子游行。妈妈们精心打扮,以此纪念复活节以及秋天的真正到来。柔软美丽的新围巾围在脖子上,紧身牛仔裤包裹着纤瘦和不那么纤瘦的大腿,高跟鞋嗒嗒地敲打在操场上。湿热的夏天刚刚过去,和煦的微风和尽情享用巧克力的周末让每个人都心情大好。妈妈们坐在围成方形的蓝色折叠椅上,个个兴高采烈。

不用参加帽子游行的年纪大一些的孩子在队列之外观看,他们脸上成熟而坚忍的表情像在声明:“我已长大,这类小孩子的把戏我早就没兴趣了。”他们在阳台上无聊地走动,不开心地摇晃着手臂。

塞西莉亚在六年级的阳台上搜寻伊莎贝尔,看见她站在好友玛丽和罗拉之间。三个姑娘手挽着手,她们三人的友情看起来永远不会变。她们中没有人会因其他二人的关系而吃醋,她们对彼此的爱纯洁而强烈。一位妈妈小心地送来一篮子比利时巧克力球,女人们发出陶醉的感叹。

“我是杀人犯的妻子。”巧克力在口中融化时塞西莉亚想道,“我是杀人犯的从犯。”她替其他妈妈照看孩子,接送他们上下学,还能举办成功的特百惠派对,她总能让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我是塞西莉亚·费兹帕特里克。我的丈夫是个杀人犯。你们看着我,和我大笑聊天,让我拥抱你们的孩子。可你们永远不会知道真相。

你就应该这么做。生活在秘密中的人,你成功了,假装风平浪静,一切如常。忽略了腹中痉挛般的剧烈绞痛,从某种意义上你麻醉了自己,因此再也感受不到痛苦,同样也不再有快乐。昨天塞西莉亚在水沟旁吐得天昏地暗,在餐具室号啕大哭,今早却六点钟起床,有条不紊地为复活节准备好两份意式宽面,熨烫好一篮子衣服,发邮件询问波利的网球课,回复十四封关于学校事宜的邮件,为那天晚上获得的订单配货:一切都在姑娘们和鲍·约翰起床前完成的。她穿回滑冰鞋,在忙碌生活的平滑表面娴熟地旋转。

“天哪,那女人穿了些什么?”人们看到一个貌似校长的女人出现在校园中央。特鲁迪校长戴着长长的兔耳朵,屁股上别着一只蓬松的兔尾巴。她看上去像个做了妈妈的兔女郎。

特鲁迪蹦跳着来到校园中央的麦克风前,双手缩在身前假装成一对爪子。妈妈们笑得直不起腰,阳台上的孩子们也发出欢呼声。

“女士们先生们,女孩们和男孩们!”特鲁迪的一只兔耳朵落到脸上,被她一把撩开。“欢迎参加圣安吉拉小学的复活节帽子游行!”

“我爱死她了。”坐在塞西莉亚右侧的马哈里亚说,“谁能想象就是这个女人掌管着整个学校?”

“特鲁迪才没有掌管学校。”罗拉·马克思坐在塞西莉亚另一侧,“掌管学校的是瑞秋·克劳利,还有坐在你左边的可爱女士。”

罗拉将身体倾向马哈里亚,摇晃着,用手指指向塞西莉亚。

“你知道那不是真的。”塞西莉亚露出故作淘气的笑容。她认为自己的表演拙劣无比。没有太夸张吗?她感觉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扭捏作态,像在舞台上表演。然而似乎没人注意到这一点。

音乐响了起来。校园内所用的是最先进的音响系统,这是塞西莉亚去年艺术展时添置的。

塞西莉亚身边响起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这音乐是谁挑的?挑得真不错。”

“我知道。它让我有跳舞的冲动。”

“没错。有人听过这旋律吗?你知道这首歌是什么吗?”

“我最好别知道。”

“总之我的孩子们知道。”

第一个走出来的是幼儿园的孩子们,他们由老师,大胸脯的黑人美妞帕克老师领着。她总能充分利用好自己的先天优势。此刻的她穿着小到不行的仙子装,跳着不符合幼儿园老师形象的舞蹈。幼儿园的小宝宝们跟在她身后,骄傲地咧着嘴微笑,小心翼翼地不让帽子的圆珠摇晃得太厉害。

妈妈们相互赞美着孩子们头上的帽子。

“哦,桑德拉,真是杰作!”

“这设计是我在网上找的,花了我十分钟。”

“当然了。”

“我说的是真的,我发誓!”

“这是场复活节帽子游行,而不是夜店表演,帕克小姐知道吗?”

“小仙女哪里会像她那样!”

“顺便说一句,希腊桂冠真的算复活节帽子吗?”

“我想她只是为了引起怀特比先生的注意。可怜的女人,他甚至没看她一眼。”

塞西莉亚爱极了这类场合。复活节帽子游行简直综合了她所爱的一切,生命中的全部甜蜜与美好让人感觉自己与众人连在一起。然而今日的游行看上去颇不得要领:孩子们流着鼻涕,母亲们忙着七嘴八舌聊闲天。塞西莉亚打了个哈欠,闻见手指上芝麻油的味道,她如今生活就是那个味。又一个哈欠袭来。昨晚她和鲍·约翰在尴尬的沉默中为女儿们制作帽子,直到深夜才睡。

波利的班级现身了,带领他们的是可爱的杰夫斯太太。她打扮成一只用锡纸包裹的粉红色大彩蛋,一定费了不少功夫。

波利跟在老师后面,昂首阔步像个超级名模,她歪斜地戴着一顶帽子。帽子是鲍·约翰做的,他用花园里的木棍在帽子上做了只鸟巢,并在里面填上彩蛋。彩蛋上放着一只毛茸茸的玩具小鸡,假装那小鸡在孵蛋。

“上帝啊,塞西莉亚,你绝对是个怪胎。”坐在前排的艾丽卡·克里夫扭过头说,“波利的帽子真是好看极了!”

“鲍·约翰做的。”塞西莉亚对波利挥挥手。

“真的吗?他可真是个好男人。”

“他的确是。”塞西莉亚附和道,她能听出自己的语调有多不正常。塞西莉亚感觉到马哈里亚正扭头观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