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第2/6页)

杰西掐灭烟头,然后埋头看着剪报上的相片,雷蒙德·安德鲁·于伯特令人恐怖的刀子脸表情痴迷地盯着她……就像第一个夜晚在卧室角落里,第二个夜晚在她尸骨未寒的丈夫的书房里那样盯着她。杰西这样默默地沉思着,差不多过去了五分钟,然后带着刚从轻睡中惊起的神情,又点燃了一支烟,转过身去写她的信。页面提示告诉她现在写到了第七页。她舒展身体,听着脊背上的骨节发出细微的格格声响,然后又开始敲起键盘来,光标恢复了跳动。

二十分钟后——这二十分钟期间,我发现男人们竟会那么可爱,他们表示关心,傻乎乎得令人发笑(罗尼·达金问我是否要点零用钱)。我进了救助机构的救护车,车灯闪烁着,警笛鸣响着驶向北康伯兰医院。一小时后,我躺在了一张升降床上,看着血液顺着一个管子流进我的胳膊,听着某个乡村歌手在唱歌。他唱道:自从他的女人离开了他,他的轻便货车散了架,他的日子过得多艰难。

露丝,那基本上结束了我的故事的第一部分——把它叫做《小耐尔越冰记》,或者《我如何脱离手铐,走向平安》吧。故事还有另外两部分,我想把它们称做《后果》,以及《意外的结局》。我打算草草写一下《后果》这一部分了,部分原因是,只有你亲身经历过植皮手术以及由此带来的疼痛,你才会对这样的事情有听一听的兴趣。主要原因是,我想趁早写到《意外的结局》这一部分,以免被电脑弄得晕晕乎乎,不能以我希望的方式讲述这个故事。想一想,值得你一听的讲述方式。我刚有这个念头,正如我们常说的,此言不虚。毕竟,没有“意外的结局”,也许我根本不会给你写信。

然而,在我写到那儿之前,我得再告诉你一些有关布兰顿·米尔哈伦的事。他确实把我的“后果”阶段承包了。正是在我恢复的第一阶段,那非常丑陋的阶段,布兰顿来了,有点可以说是收容了我。我想称他为可爱的男人,因为在我一生中最阴森恐惧的日子里,他在那儿保护着我。不过可爱并非真能概括他的特点,而思路清晰、判断准确、办事有板有眼才是布兰顿的特点。即使这样说也不准确——他的特点还不止这些,而且比上述的还要好——可是,时间不早了,只好就此为止了。布兰顿的职责是维护一个保守的律师事务所的权益,就在事务所的一个高层合伙人之一卷入一种可能难堪的局面之后,他能来这儿对我表示了无微不至的关怀,这给了我极大的鼓舞。而且,当我靠在他那漂亮的西服翻领前哭泣时,他从不责备我什么。如果仅此而已,我也许不会老是谈论他。还有些别的事情。

就在昨天,他还为我做了件事。相信我,老朋友,我们就要说到那事了。

杰罗德生命最后的十四个月里,布兰顿和他在一起工作了很长时间——那是一起牵扯到这里一家大型超市连锁店的诉讼案。他们应该赢得的权益都赢来了,老朋友,更重要的是,他们建立了融洽的关系。我想,当那些开事务所的老板们将杰罗德的名字从信笺抬头上除去时,布兰顿的名字会取而代之的。同时,他十分适合这项工作。他第一次在医院见我时将之描绘为核实损失。

他身上确实有种可爱的成分——是的,他有的——他从一开始就对我诚实。可是他当然从一开始仍有自己的议事日程和打算。相信我,亲爱的,毕竟,我嫁给一个律师差不多有二十年了。我知道,他们将他们的生活与人性的各个方面分隔得多么彻底。我想,正是这一点,才使他们能不经受太多的挫折而幸存,可也正是这一点使得他们中的许多人令人讨厌。

布兰顿一点也不让人讨厌,可他是个肩负使命的人。即:隐瞒可能会给事务所带来的任何坏名声。那当然意味着隐瞒可能给杰罗德或是我带来的任何坏名声。做这种工作的人有可能只因一次倒运,便会落个一旗不振的下场。可是布兰顿仍然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项工作……更值得赞扬的是,他从不试图告诉我,他接受这工作是出于怀念杰罗德以及对他的尊敬。他接受这工作,是因为这是杰罗德自己过去称做的开创事业的工作——这种工作如果干得成功,能够快速开辟通向上一阶层的道路。对布兰顿而言,工作进展不错,我很高兴,他非常同情我,待我非常友好,我想,为他高兴是有足够理由的。可还有另两个原因。当我告诉他,报社有人打电话来或者要来找我时,他从不表现不理智的冲动,他从不表现出仿佛我只是他的一件工作——只是工作,没有其他的了。露丝,你想知道我的真正想法吗?尽管我比这个人大七岁,而且我看上去苍老不堪,右手伤残,但我想布兰顿·米尔哈伦有点爱上我了……或者说,当他看着我时,爱上了他脑海中看见的那个勇敢的“小耐尔”。我认为对他来说那不是有关性的事(无论如何,暂时还不是。尽管我有一百八十磅,看上去仍然像是挂在屠宰商店橱窗里的一只脱毛鸡),对我来说那样很好。如果我永不和另一个男人上床的话,我会绝对开心的。可是如果我说不喜欢看到他那种眼神,那我就是说谎了。那种眼神表明,现在我是他议事日程的一部分了——我,杰西·安吉拉·梅赫特·伯林格姆,和他的老板们的看法相反,他们也许把这当做那个不幸的伯林格姆事务。我不知道,在布兰顿的日程表上,我是处于高于事务所的位置呢?还是在其之下,或者就在它的旁边。我不在乎。知道我在议事日程上就足够了。我不仅仅是个……杰西在这儿停住了。她的左手食指敲着牙齿,仔细思考着,她深吸了口正在抽的烟,然后继续写道:

不仅仅是个应予以宽容的意外情况。

在警察对我进行的所有调查中,布兰顿就在我身边,开着他的小录音机。他对出席每次调查的每一个人礼貌地、却不留情面地指出——包括速记员和护士,任何人如果泄露了这个案件中公认的会引起轰动的细节,将会面临可怕的报复,新英格兰一家大律师事务所里极严谨的人会想到各种报复的。布兰顿在他们看来一定和在我看来一样令人信服,因为了解情况的人没有谁对报刊谈论此事。

最糟糕的盘问是我在北康伯兰度过的三天期间,那时我处于“监护状态”——通过塑料管子吸取血液、水和电解溶液。警察在这些盘问后做出的报告非常奇怪,登在报纸上读起来竟也让人相信,就像报纸时而登载的人咬狗之类的离奇故事。不过这实际上是个狗咬人的故事……还有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