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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春课长的另一个新侦查方向是在户仓川中寻找证据。这条河位于被害人山根末子家以东一公里处,河流流向濑户内海,在这一带的河面宽度大约为五米。河上架着一座钢筋水泥桥,名叫户仓桥。

铃木延次郎在被害人的厨房里看到的铝碗,由于他改变了口供,因此在侦查的初期就没有把那只铝碗当回事儿。可自从发现末田三郎那条狗的事后,香春课长决定要对这只铝碗重新进行调查。户仓桥正处在末田三郎逃跑的路线上。如果末田在铃木之后进入被害人家,带着铝碗逃出来的话,那么他在户仓桥上将铝碗扔到河里去的可能性就极大。末田三郎为什么要带走那只铝碗?因为他怕那只铝碗让人看见后,自己养的狗逃到被害人家,被害人用铝碗给小狗吃饭的事就会被人发现,他的犯罪事实也会随之败露。

河里打捞的工作只一天就有了收获。

按人的心理来讲,往河里扔东西时,一般不会往上游扔,总是朝下游扔。侦查员们按照这思路下河打捞。然而,打捞了半天也没找到,估计是因为铝碗太轻,被河水冲走了。但在靠近岸边的河底淤泥中,发现了已成白骨的小狗尸体。从残留在腐肉上的皮毛来看,它曾是一条淡棕色的柴犬。

很明显,凶手末田三郎在行凶杀人之后杀死了自己的爱犬,并将其扔到了河里。

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这条小狗喜欢被害人,不杀它,它还会跑到被害人家里去。人们会从小狗推测出杀害被害人的凶手。因此,曾经的爱犬现在成了瘟神。

在推定末田三郎的罪行后,警察们曾找过这条柴犬,可当时怎么也找不到。所以现在在河底找到它的尸骨时,大家并未颇感意外。

发现这条柴犬遗骸,更加证明了末田三郎就是杀害被害人的凶手。

就在侦查员们对户仓川的河底打捞的同时,在福冈市待命的越智警部补和芝田警署的门野巡查部长,也根据香春课长给出的新指示,去了佐贺县坊城小镇的千鸟旅馆。

当时,这两位侦查员对下坂一夫的参考性询问没有任何进展,正感到一筹莫展。

下坂一夫不是户仓寡妇被害案的犯罪嫌疑人。他没有离开过九州,有绝对的不在场证明。对于一个非嫌疑人,参考性询问是有限度的。并且事实上,他们也没什么问题可问了。

两个侦查员现在处于对下坂一夫远观的状态。就像是监视,但又不能这么说,所以他们的心情也很复杂,这种状态与其说是监视,不如说旁观来得恰当。

下坂一夫在商业街上开陶器店的准备工作进展得似乎很顺利。随着产期的临近,他妻子的肚子也越来越大了。有时,他带着身穿花哨艳丽孕妇服的妻子离开公寓去逛商业街,有时去建筑事务所办手续,有时会与从唐津来的父亲去银行。

正因为这样,越智和门野很乐意去坊城小镇。

这个港口小镇位于突入玄界滩洋面的半岛前端,与濑户内海边那平静安详的港口不同,小镇透着几分狂野气息。在濑户内海,无论朝哪个方向,都能看到许多岛屿。而坊城小镇的洋面上没有像样的岛屿,有也只是一两个小岛。举目所至是无边无际的洋面和天空。每到傍晚时分,濑户内海总会有一段风平浪静的安详时光,而在坊城,有的只是从洋面刮来的凌厉寒风。

港口的构造和船只的形状也都与内海的不同。内海是沿岸渔业,而这里不仅经营沿岸渔业,同时还是远洋渔业的根据地。进出海港的渔船无一例外都很庞大。港口沿海湾而建,对岸石垣上建着成排的老房子。两个侦查员当然不会知道,此处昔日妓院的残影,也曾吸引过今年早春到这儿的小说家小寺康司。

“小寺先生从二月十三日开始,在我们的千鸟旅馆逗留了十天。”

中年男人边说边将越智和门野领到了大堂,名片上写着“江头庄吉”,经理头衔。大堂里开着暖气。

看他的脸,似乎还是掌柜的头衔更合适,即使系着领结,皮鞋擦得比两位警察脚上的亮得多,还彬彬有礼地走在红地毯上,也显不出经理的气场。大堂的中央摆着一个装有增氧泵的大鱼缸,缸中当地玄界滩的鱼种正在来回游动,看得人眼花缭乱。

经理庄吉看着登记簿说:“呃……记录上写住了十天,不过从十九日开始,他离开这儿到平户住了三天。他是在平户回来的第二天,也就是二十三日退的房。”

“小寺先生在此住宿期间,有没有人来拜访过他?”

越智主要负责提问,门野在一旁记录。

“没有。我一直在前台,对访客状况很了解。如果有客人找他,我肯定会知道。”

“了解了。那么,小寺先生住在这里的时候,写过文章吗?”

“他每天都坐在桌子跟前,但好像没什么进展。这些都是听负责他住的锦之间的女侍说的。还听说他总写到一半就撕掉,写写停停。”

“那位负责的女侍在吗?”

“今年八月份辞职了。她来自一个叫多久的地方。”

“哦,这样。”

越智并没有留意这个问题,那也是在情理之中。他现在调查的是去年十月末发生在四国的杀人案,没理由过多关心今年八月辞职不干的一位当地女侍。

“小寺先生住在这里的期间,有没有一个叫下坂一夫的唐津人来访问过他?”

“没有。”经理不假思索地回答。他回答得太快了点,显得太草率。介于此,越智又详细问了一遍。

“是一个叫下坂一夫的文学青年,在办同人杂志。我想他会不会听说小寺康司这样处于文坛中心的中坚作家在这儿,于是千里迢迢从唐津赶来呢?”

“我不知道下坂一夫这个人。他也没来拜访过小寺先生。而且,小寺康司住在这里的事谁也不知道,这里的报纸也没报道过。”经理的佐贺腔渐渐浓了起来。

香春课长的推测中,连接小寺康司与下坂一夫的线索就此中断。越智和门野起初也相当有把握,能够将“六页稿纸”的谜题解开的,就是小寺先生今年二月去的坊城。而现在,他们的感觉就好像被人当头泼了一桶冷水。

以香春银作为首的侦查人员一直在追查下坂一夫小说的某一场景描写是否出自小寺康司的笔下,因为若此事得以证实,就可以取消如今以被告身份站在法庭上的铃木延次郎的“杀人嫌疑”。由于被认为是真正犯罪嫌疑人的末田三郎已死,“在案发前见过”末田三郎的小寺康司也死了,现在已无法从他们两人的口中了解到任何情况。因此,只有证实下坂一夫小说中的“目击场面”出自小寺康司的手稿,才能证明铃木延次郎罪名中的“杀人”一项不成立,这一点也得到了地方检察院的认可,是对“审讯过火”的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