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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个杂志社对田仓都感到很腻味,可在他别具魅力的材料的诱惑下又往往会成为他的买家。甚至在自己没有得力的稿子、杂志内容苍白空洞的时候,还会一咬牙主动向田仓伸出双手来。说到底,为了杂志的销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到目前为止,被田仓搞惨的人已经不在少数了,因此,杂志社也是尽量不用他的东西。可最近新出的杂志层出不穷,竞争日趋白热化,田仓这样的人竟成了香饽饽,他的生意也是日见昌隆、蒸蒸日上。恶毒、下流——尽管对他的责难不绝于耳,可他一概以冷笑置之,依然游荡在媒体的最底层。

因此,大家一致认为:这个厚颜无耻的田仓义三是绝不会自杀的。

典子又跟大家说了前一天的晚上,田仓的妻子追到了箱根,夫妻二人还大吵了一架。于是田仓的死因又出了一个新解说:“说不定就是被他老婆杀死的,因为那家伙搞女人也搞得很过分。”

咎由自取啦,因果报应啦……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了一通也就各忙各的去了,毕竟到了校对的最后关头,大家都忙得跟打仗一样,没工夫慢悠悠地讨论这种闲事。

崎野龙夫并没有参与刚才的交谈,他只是微笑着,嘴里叼着香烟,一会儿修改校样,一会儿排版。

典子没有跟大家说在大雾中看到的人影以及阿沙子的奇怪行动。因为她不知道这跟田仓遇害有没有关系,不敢贸然提起。

但她想单独跟崎野龙夫说说这事儿。一个人独守秘密还真不好受,就精神状态而言,好像浑身都充满了气体,急需发泄一下。

典子在耐心等待着终校日的结束。

最后一天的校对几乎是要干通宵的,编辑部女性成员倒是可以提前回去,因此典子也没机会跟崎野龙夫讲这事。

校对结束后的第二天是全体休息。这天早晨,典子在报纸的一个角落里看到一条新闻,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七月十三日清晨六时许,神奈川县箱根町宫之下坊岛的悬崖下,散步的温泉游客发现了坠崖致死的尸体。据调查,尸体身份判明为前夜投宿于骏丽阁、家住神奈川县藤泽市南仲街的撰稿人田仓义三(四十二岁)。由于当地警署认为死因有可疑之处,便将尸体送往小田原的XX医院解剖,发现该尸体已经死亡约七个小时,在其胃中检出了安眠药和酒精。由于田仓于前夜在旅馆中饮用了啤酒,随后又外出并去向不明,因此认为他是有意服用了安眠药跳崖自杀的。

从报纸的报道来看,似乎警察已经认定田仓之死是自杀的了。典子沉思了片刻,便将报纸折叠起来放入手提包中,出门上班去了。

十一点过后,崎野龙夫睡眼惺忪地来上班了。杂志编辑部一般上班都比较晚,特别是在终校日过后的两三天,更是十分松散。主编以及其他人连个影子都见不着。

典子等到崎野拉出自己桌下的椅子刚刚坐下后,就走过去说道:“崎野,去外面喝杯茶吧?”

崎野抬头看了一眼典子,眼睛睁得大大的。

“哦,是阿典啊。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上班呢,没想到一来就被你敲上了。”

“烦人,人家嗓子都冒烟了,我早想好了,谁来得早我就敲谁一杯冰咖啡。”

“啊呀呀……”

崎野将两手撑在桌子上,从刚刚坐下的椅子上站起了身子。他迈开长腿不紧不慢地朝外走着,耀眼的阳光照在他的后背上。

现在还没到中午,咖啡店里空荡荡的。侍应生手里拿着苍蝇拍正在赶苍蝇。

崎野点了冰咖啡后,肩膀蹭着靠背伸了一个懒腰。

“好累啊。每次终校日过后总是疲惫不堪啊。”

“昨天不是休息了一天嘛?”

“嗯,一直睡到了傍晚。然后看夜场棒球,之后又被叫去打麻将。等到睡觉的时候都已经两点了。”

“你这么折腾,当然累了。”典子看了一眼崎野沉重的眼皮。

“不过上这么一天随心所欲的日子,怎么吃得消啊?说吧,有什么事?”

说着,崎野从咖啡杯上扬起脸来。原来他早就察觉到典子是有事情要跟他说才叫他出来的,在这方面他的感觉格外灵敏。

典子从手提包中取出报纸,摊开在崎野的面前。她刚一指着报道上田仓之死的部分,崎野瞄了一眼就说道:“哦,这个啊,看过了。”

“那么,你是怎么认为的?”

“什么怎么认为?……你是偶然去了箱根,看到了事发现场,才对这事特别感兴趣,对吧?”

“是有些感兴趣,那又怎么样?”

“女孩子家就是这点叫人吃不消。从箱根回到编辑部后就兴奋地嚷嚷个没完了。”

“谁嚷嚷个没完了?只是告诉大家田仓从悬崖上摔下来摔死了嘛。瞎嚷嚷的不都是他们嘛。”

当时,典子就发现只有崎野一个人冷笑着一声不吭地干活。这人就有这个怪毛病,大家都不吭声的时候,他会一个人说起来没完,而身边的人都在热烈交谈的时候他又偏偏不吭声了。

“有件事我还没跟别人说起过呢。我去箱根的时候,还发现了一件怪事。”

“哦,是吗?”

崎野在仔细地吸着杯底冰块之间的最后一滴咖啡,并没有马上表示出兴趣来。

典子开始讲了起来。这些话她不想在大伙面前讲,只想讲给崎野一个人听。因为,在大雾中看到的人影到底和田仓之死有没有关系,光靠自己一个人是理不清的,或者说潜意识里想听完崎野的意见后才开始整理这次的事件。

崎野抽着烟,眼睛看着远处听典子叙述。听完了,他低声说了一句“原来如此。”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显然是出于感兴趣才沉默不语的。

“怎么样?阿沙子和田仓这两人,是连他们的说话声都听到的,错不了。阿沙子的丈夫和另一个不认识的女人,我也不敢断定。”

“就是说,田仓入住骏丽阁的夜晚,她老婆也追来了,吵了一架后又和好了,对吧?”

“是啊。旅馆里的女侍就是这么说的。”

“嗯,你所看到的和阿沙子的丈夫在一起的女人,说不定就是田仓的老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事情倒有点意思了。”

“……”

“田仓这种人是绝对不会自杀的。”崎野龙夫断言道。刚才还是昏昏欲睡的双眼现在已经瞪得很大了。

典子点了点头。这倒不是因为大家都这么说她才跟风的,而是出于田仓对她的态度所得到的真切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