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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装改扮。

典子的心头突然闪过了这样一个念头,她不由得在心中暗笑了起来。这可是侦探小说中常见的手法啊。但眼下的事情发生在现实世界之中,可不是什么小说啊。可是——典子马上又反过来考虑——乔装改扮的事情也不能完全排除掉。这种事在现实生活也是时有发生的嘛。譬如说,更换一下服装,粘点胡须,染一下头发。

想到“染一下头发”时,典子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白井主编的长发是黑白相间的。他自己也很骄傲地说过,用老派的时髦话说这叫“灰色浪漫”。但是,如果他把头发染成黑色的话会怎么样呢?他的脸本来就很黑,人也长得瘦瘦的啊!

主编请过两天假,他到底到哪里去了呢?当然了,提货的事还在他请假之前,但也不能断定他在那个时候没有请假啊。反正在这个案子中总有主编的身影在晃动着。所以,也难怪龙夫老是对主编疑神疑鬼的。可是,怎么会呢?

主编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来呢?典子难以将这种几近犯罪的行为跟主编联系起来考虑。他是不会犯罪的,这种事简直难以想象。

不知不觉中,典子又睡着了。

她睡得很死,快要到终点站了她也毫无察觉。等她睁开眼睛时,车窗外已经是天光大亮,看到的也是莺谷一带的风景了。别的乘客早已从行李架上取下行李,在做下车的准备了。

典子下了车,来到站台上。这时,六点钟刚过,时间还早,远处仍显得白茫茫的。早晨的空气特别清新宜人,似乎连人走路的脚步声听起来也特别的清脆。

典子从卖报人手中买了一份晨报。比起往常起床后读投递到家里的晨报来,在这么早的时候从卖报人手里买了报来读,似乎新鲜感格外强烈,能够闻到刚刚印刷完的油墨的清香。

每个版面她都大致浏览一下。当她看到社会版时,竟差一点“啊”的一声惊叫出来。因为首先扑入她的眼帘的,是村谷阿沙子的照片,而令她失魂落魄的是横排的大字标题:

作家村谷阿沙子自杀

标题旁还写着“昨晚,于浜名湖畔的旅馆内”。

典子闭了一会儿眼睛,然后,心头怦怦跳着一口气读完这篇报道。

八月十四日下午八时许,静冈县浜名湖畔馆山寺的“风光庄”旅馆内,一位一周前入住的三十二三岁的女性因为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而痛苦不堪。该情形被前去铺床的女侍发现后,立刻叫来了医生并施以抢救,但女性仍于一小时后死亡。根据遗书得知,该女性为东京都杉并区世田谷XX番地的女作家村谷阿沙子女士(三十二岁)。该女士是以东京都杉并区XX町,浅野春子的名义登记住宿的。遗书写着,她是因为工作陷入绝境,苦闷不堪才作此选择的。并且,她曾在一个月之前,因极度的神经衰弱进入品川的某精神病院住院接受治疗。家人有丈夫亮吾(四十一岁),没有孩子。而丈夫目前正在旅行之中,不在自己家中,现正努力与他取得联系。

村谷女士曾经有过旺盛的文学创作经历,但最近没有发表什么作品。据了解她的出版社称,目前她正处于低潮时期。在她丈夫回来之前,尚不能安排葬礼的日程。

据旅馆工作人员称,村谷女士极为安静,终日在房间内写作。但是,在其自杀的前一天,她曾对女侍说,所写的东西都不满意,吩咐她全都烧掉了。

报道中还提到村谷阿沙子是宍户宽尔博士的女儿,附了简单的介绍并列举了两三部作品的名称。

典子看了一遍报道后,觉得脑子里没留下什么印象,于是又重读了两三遍。她感到从脚上开始,自己的血液正在冻结,感觉也开始麻木起来了。因为,虽然知道村谷阿沙子销声匿迹了,但从未想过她竟然会走上自杀的绝路。

典子几乎是无意识地在车站内来回走着,随即又神思恍惚地上了一辆出租车。

“请问要去哪里啊?”出租车司机回过头来请求似的问道。

出租车行驶在晨雾未尽的大街上。在这么早的早晨,路上车辆很少,出租车开得飞快。

“现在这时候停靠到上野的火车,是从什么地方开来的呢?”

司机操着东北口音来跟典子搭话。或许他知道典子所坐的火车是从东北地区开来的,感到较为亲切的缘故吧。若在平时,典子也总是乐意跟出租车司机攀谈几句,可今天早晨没有这个心情。

村谷女士为什么要自杀呢?

典子的身体被汽车摇晃着,脑海里却只想着这一件事。真的是工作上陷入绝境了吗?当然,由于典子知道村谷女士作品方面的秘密,因此对她的这种说法也并非不能理解。问题是,仅此而已吗?她的自杀会不会跟田仓之死有关联呢?在箱根的那天晚上,她的行为就很难理解了。典子总觉得两者之间有一根暗线连接着。

还有,她的丈夫亮吾到底又去了哪里呢?出了这样的事情,他肯定也会从报上看到的,而看到了就不可能不现身。对了,只要亮吾一现身……

出租车开到了典子的家门口了。

典子刚打开大门,她母亲就从屋里扑了出来,脸色刷白刷白的。

典子一回到家就看到母亲一副心神不宁、神色慌张的样子。因为她之前听典子讲起过村谷阿沙子的事,看了今天早报,知道村谷阿沙子自杀的消息后,就将其当作与自己间接相关的事情了。

“村谷女士为什么要自杀呢?”她很想从典子这里了解一些情况。

“我也不清楚啊。”典子无法解释。刚从报上看到这则消息时的那种强烈刺激,现在已经淡化了许多,可她的脑子里还是乱得跟一团麻似的。首先想到的就是:先去上班。

“哎呀,要说这小说家啊,自杀的可真不少。”母亲说道。从母亲的年龄来说,芥川龙之介、有岛武郎等小说家的自杀给他们一代人留下的印象是很深的。

典子喝着母亲给她做好的热酱汤,吃过热气腾腾的早饭。随后,她想先睡一觉,可是神经仍旧处于亢奋状态,怎么也睡不着。

“妈,我回来时坐的火车,也遇上有人卧轨自杀啊。”典子身体钻进被窝里,却还在跟母亲说话。

“是吗?真是讨厌,俗话说祸不单行,坏事会招来坏事啊。这么说来,你在火车上也没有睡好吧?现在时间还早着呢,放心睡吧。到时候我会叫醒你的。”

然而,典子不需要母亲叫醒了,她已经从被窝里出来了。其实,她身体也感到疲劳,却不具备那种能够进入睡眠状态的舒缓、平滑的朦胧意识。各种想法在脑中像风车般地旋转着,根本睡不着。村谷阿沙子那张长着小眼睛、低鼻梁、婴儿般双层下巴的脸,以及各种情形下的表情和声音不住地浮现在典子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并且,还叫人联想起她那肥胖的身躯和笨拙的动作,不过都是片段性的,并不连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