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节

巴巴拉说:“抽到了拉伦法官,你应该很高兴吧?!”我们现在已经开车上了高速公路,终于摆脱了市区中心堵塞的交通。巴巴拉开的车。最近几周,我们都认为,鉴于我心神不宁的状况,还是不要让我开车比较安全。现在,我们已经把吵吵嚷嚷的记者都甩到了后面。自我们从法庭出来,他们就一路跟着,拍个不停,还把巨大的摄像头杵到我们面前,那些镜头就像是一只只怪兽的眼睛,我们只能慢慢地走。斯特恩之前就告诉过我们,在镜头前,要努力表现得放松一些。我们和肯普一起走了两个街区,才在街角分开。他说,如果每一天都像今天这样,尼可恐怕都撑不到开庭了。肯普本性上是个乐观开朗的人,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温和敦厚的个性中又总是带着一丝阴郁的感觉。不可能每一天都像今天这样,未来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难熬。我握着他的手,对他说,他的表现很专业、很出色。巴巴拉也吻了吻他的脸颊。

“抽到拉伦很幸运。”我说,“说不定这是最好的选择。”但由于雷蒙德的原因,我还是犹豫了一下。不管是雷蒙德,还是拉伦法官,都从来不会在法庭之外讨论关于案子的事,但雷蒙德作为法官最好的朋友,即将上庭作证的这一情况还是会带来一些影响,这些影响可能是好的,也可能是坏的,这要取决于雷蒙德到底是偏向于哪一方。我碰了碰巴巴拉放在方向盘上的手,“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不客气。”她说,“真的,这还挺有意思的。”但她立刻又补充道,“当然,我不是从我们的角度来说。”她总是这样充满了好奇,但内心却是诚挚的。

我这个案子是律师们所谓的“热门案件”,媒体对于这个案子的关注还会一直持续下去。在这样的情况下,陪审员在还没有达到法庭之前,就已经开始接受各种各样的信息了。到目前为止,尼可在媒体战中处于上风,我只能尽力维持自己积极正面的形象。老实说,我被起诉的罪名是谋杀加婚外情,所以很有必要让公众知道,我的妻子还没有丧失对我的信任,巴巴拉是否出席每一场有媒体记者的活动很关键。斯特恩坚持要她去他的办公室,要当面对她解释这一切。巴巴拉一直不喜欢在公共场合抛头露面,对外人总是存有戒心,我原本以为她不会愿意出席这些场合,但她竟然同意了。在这过去的两个月,她对我的支持从来没有动摇过。虽然她一直认为我所遭受的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愚蠢冒失造成的,但她也发觉,这次起诉确实对我很不公平。她一再公开表示对我的支持和信心,而且在我没有开口的情况下,主动给了我一张五万美元的支票,支付了斯特恩的订金和后续各项律师费用。这笔钱是她父亲临死前留给她的,只有她有支配权。另外,她会在吃饭的时候聚精会神地听我说话,听我把尼可和莫尔托臭骂一顿,或是给她解释斯特恩所准备的各种巧妙的辩护策略。晚上,当我放空发呆时,她会轻轻地抚摸我的手,她感受着我的痛苦。虽然她表现得勇敢坚定,但我知道,当她独自一人的时候,也曾经悄悄哭过。

我们不仅共同面对这些变故所带来的压力,我日常行程的变化也给我们增添了新的内容。我每天都会去图书馆,为自己的辩护词想一些方案,闲时会在花园里毫无目的地拔拔草,但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更多了,大部分时间都在一起。夏天放了暑假,巴巴拉在学校基本没事可做,我每天把奈特送到夏令营后,我们会边吃早饭边闲聊。午饭的时候,我会去院子里摘点蔬菜做沙拉,而我们之间的性关系也开始渐渐发生了新的变化。“我觉得我们应该做一下。”有一天下午,她躺在沙发上,一边看杂志一边吃巧克力时,突然对我这么说。于是,我们便形成了一个新的习惯:每天下午做一次爱。鸟儿在窗外歌唱,卧室百叶窗的缝隙里透过明亮的日光。我会深深地进入她的身体,她翻来覆去,全身开始紧绷,她闭着眼睛,眼球却在转动,原本平静的脸颊变得越来越红润,然后又会开始放松。

巴巴拉是个充满想象力和活力的女人,我并不是对她失去了兴趣才去找卡洛琳的。我对巴巴拉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即便是在我们最难熬的时候,在去年冬天我愚蠢地对她坦白之后,我们之间的性生活也并没有中断。我们是开放的一代人,我们开诚布公地讨论性。年轻的时候,我们觉得它就像一盏魔灯,我们不断寻找着它合适的位置。我们成了追求身体快感的专家,去学习各种让自己愉悦的方法。巴巴拉是一位新时代的女性,她认为,没有性生活的婚姻才是对自己最大的侮辱。

现在,过去几个月来一直影响我们之间关系的那个人已经不存在了。即便如此,我还是在巴巴拉对我的爱中感觉到了一丝绝望和悲伤,我们之间还有一段需要跨越的距离。在那些甜蜜的下午,我会躺在床上,巴巴拉在我身边小睡,在吵闹喧哗的市中心生活多年后,这种城郊午后的宁静显得格外令人放松、令人陶醉,而身边的妻子也让我觉得她是一个谜。

在我对卡洛琳最疯狂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巴巴拉。我和巴巴拉之间的婚姻生活有时会显得乏味而无聊,但我们的家庭生活却从来不会如此。我们都对奈特全心全意地奉献着一切。在我从小长大的过程中,就知道别人家和我们家不太一样。别人一家人会在晚餐的桌上聊天,会全家人一起去看电影,逛公园,在开阔的草坪上玩球。他们有着共同的生活,我羡慕他们。所以,我小时候最大的希望就是我们家能够像一个家,但这个愿望并没有实现,而这种伤痛也从来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合。

但如果说奈特是我们夫妻之间唯一的纽带也过于夸张、过于悲观了,事实并非如此。我的妻子巴巴拉是个漂亮的女人,可以说很迷人。她很在意自己的外表,也一直精心打扮、细心保养。她的胸部还很挺拔,尽管生了孩子,腰身还纤细得像个小姑娘,她五官精致,身材不胖不瘦,匀称得恰到好处。她当然也能找到情人,但她没有去找。她还是个很能干的女人,她父亲去世后,给她留下了十万美元的遗产,所以,她一直没有离开我也并不是贪图我的钱财。有时候,我们在激烈争吵的时候,她也会伤心地说,除了奈特,我是她唯一的男人,是她唯一爱过的人,想来应该是真的,不过这对她来说,是好是坏我就不知道了。

现在,我们的关系开始缓和,巴巴拉开始对我倾注全部的爱和关怀。我成了她了解外界的窗口,告诉她在尼尔林发生的各种各样的事情。我的案子进入审判阶段后,我到家时经常已经是晚上十一点,甚至十二点多了,但她还是会穿着睡衣等我,帮我热饭菜。我们坐在一起吃东西时,她兴致勃勃地听我说这一天都发生了什么,就像以前坐在收音机前听广播的小孩子。我嘴里嚼着东西,夹着碗碟碰撞的叮当声,跟她描述着各色各样的证人、警察和律师,她会笑着、感叹着。也许只有通过我,她才能了解外面这样的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