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未可名状的探访者

丽蒂像是吓得四肢发软,无声地跌坐在那里。我则惊讶的像石雕一样,立在那儿呆看着落地窗。后来她发出了细微的呻吟。

激动之余,我蹲下身来,摇了摇她的肩膀,低声说:“不要怪叫,那只是个女

人!可能是阿姆斯特朗家的女佣。快起来帮我找找门。”

她又呻吟了一声。

“那好,你就留在这里吧,我可要走了。”

一听到这话,她立刻起身,抓住我的衣袖。俩人一起摸索着向前走,也不知道碰撞了多少次。就这样一直走到桌球室,再到会客室。

这时候,灯又全亮了。没有关上的法式长落地窗,看起来好像每扇窗子后头都藏了张偷窥的脸,叫人不禁毛发直竖。事实上,由后来发生的种种事情,我现在确信,在那鬼影幢幢的整个晚上,一直有人在监视着我们。

我和丽蒂加快手脚,把屋里的门窗全都锁上,然后尽快地跑到楼上。我让电灯都亮着。我们走动时发出的声音,在空洞的屋宇里响起了沉重的回音。丽蒂因为老是往后看,第二天早上脖子就拧上了,而且那天晚上她说什么都不肯回她自

己的床上去睡。

“瑞秋小姐,就让我睡在你的更衣室里吧!如果你不答应,我就坐在门外的大厅里守着。我才不要在熟睡中被人谋杀哩。”

我不同意她的说法:“如果有人想要杀你,会不管你有没有熟睡。那根本没什么差别。不过,如果你要睡在长椅上,还不如待在更衣室里吧。你每次睡椅子都打呼噜。”

她整个人都陷在深思中,没有因为我的话而愤慨不已。过了一会儿,她走到门口,探头望望我的房间。我在床头摆了一本临睡前要看的德拉蒙写的《灵异世界》。

她一边提着鞋子一边说:“瑞秋小姐,那个人不是个女的,是穿个长外套的男人。”

“什么女人男人的?”

我头也不抬一下地泼她冷水,于是她就走回到长椅那儿去了。

等到我想要躺下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尽管我努力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把通往大厅的门锁上了。气窗锁不住,我就搬了张椅子来到门前——实在没必要劳动丽蒂——爬上椅子后,把一面小镜子放在气窗台上。这么一来,

只要有人碰气窗一下,镜子就会摔破。做了这些机关之后,我便觉得安心多了。这才去睡觉。

可是,我并没有立刻去睡。就在昏昏欲睡的时候,丽蒂走进房中。她窥探我床底下的举动吵醒了我。但是因为先前受到的痛斥,她不敢说什么,又往回走到门口,无比沉重的叹了一口气。

楼下的挂钟不断地在报时,十一点半、十一点三刻、十二点,所有的灯霎时全灭。电力公司午夜时分就下班了,人们都回家睡大觉去了。谁家要是举办宴会,就得按照惯例,付钱给电力公司。电力公司的人才会喝着热咖啡,专门等候几小

时。可是那晚电灯一直都没亮。

正如我所想的,丽蒂早就睡着了。她这个人很不可靠,总是在你不想跟她说话时,她大睁着眼睛,到处找人聊天。等到你想跟她说话了,她却周公梦蝶去了。叫了她一两次,得到的回应就是她气管里挤出的浑然的呼声。于是我自己下床去

点燃卧室里的蜡烛。

我的卧室和更衣室就在一楼大起居室的正上方。上了二楼,一条长廊纵贯其间,两侧就全都是房间。房间与房间中间又有与长廊相通的小走廊,所以整个二楼的格局十分简单。我刚刚坐回床上,就听到东厢房传来一阵响动。尽管这时我

的拖鞋才脱了一半,但我动也不动地便停在了原位,洗耳恭听。只听得金属互相碰撞的声音回荡在空无一人的厅堂里,就像是世界末日的崩裂声一般,怎么听,它都像是铁柜之类的沉重物体,从通往棋牌室的硬木楼梯上滚下的轰隆隆的铿锵

声。

响声过后是一片寂静。此际,丽蒂翻了个身,又打起呼噜来了。我想我都快要被气死了!她先是提出愚蠢的警告,害得我睡不着觉,然后在我需要她的时候,她却睡得跟李伯一样(美国民间故事“李伯大梦”的主人翁,一睡二十年)。我冲进更衣室将她摇醒,可以确定的是,我开口说话时,她已经完全清醒了。

“如果不想被人谋杀在床,就赶快起来吧!”

“在哪儿?怎么了?”她跳起来一个劲地瞎嚷嚷。

“有人在屋里。快起来,我们得去打电话。”

“外面大厅不要去!”她倒抽一口气说,“哦,瑞秋小姐,不要去外面的大厅!”

她想把我拉回去,可我体型比她大多了。于是俩人拉拉扯扯地来到门前,丽蒂随手抓起铜制的壁炉柴架。事实上,她也只是提得起柴架而已,此外再也不能做什么了,更不用说拿它来敲人的头了。我侧耳倾听,没听到什么声音。于是将门打开了一道缝,朝大厅里头窥望。

一片漆黑只会使人产生可怕的念头,而此时手中的烛火却更突出了大厅的阴暗。丽蒂呜咽着想要把我拉进去,结果门“砰”地一声关上。原先放在气窗台上的镜子摔了下来,正好掉在她的头上。这突如其来的一着,委实让我们锐气大减。

我很是花了一些时间才说服丽蒂,并不是坏人在她身后偷袭她。她在遍看过散了一地的玻璃碎片后,情形并未因此有所好转。

她哭着说:“会死人的!哦,瑞秋小姐,会有人要死掉的!”

我冷冷地回她一句:“丽蒂,如果你不安静下来,的确有人会死!”

这样一来,我们就一直坐到早上,一面担心蜡烛能不能维持到天亮,一面在想到时能搭哪几班火车回镇上去。要是当时坚持原议,早在事情发生之前回去就好了!


太阳终于出山了。窗户外边,通往屋子的车道两旁,大树曳着长长的树影,变成了灰色,再变成了绿色,渐渐脱去了鬼魅似的外形。绿林俱乐部也成了山谷对面坡上的一点白,间或有一两只知更鸟映着露光,在枝杈间跳跃。

等送牛奶的男孩和连同太阳一同出现的时候,我打开通到大厅的门,往四下地探望着。一切与我们昨晚离开的时候没有二样,照旧原封未动。到处堆着要送到柴房的碎木片。嵌有彩画玻璃的边窗中透进来红黄相间的阳光,诉说着欣喜之

情。送牛奶的男孩正在楼下敲门,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约在六点半的时候,托马斯从车道上慢步走来。从楼上可以听到他劈劈啪啪的脚步声和和拉开百叶窗的声音。我不得不陪丽蒂到她楼上的房间,因为她确信那里一定有十分怪异之处。事实上,她在大白天里鼓足勇气来到楼上,却什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