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大象的证词

第三章 艾丽斯姨妈指点迷津

“利文斯通小姐,你能帮我找找我的通讯录吗?”

“在您的桌子上,奥利弗夫人,在左边的角落里。”

“我不是说那本,”奥利弗夫人说,“那是我现在正在用的。我说的是之前的那本。我去年在用的那本,或者是再之前的一本。”

“也许已经被扔掉了?”利文斯通小姐说。

“不会的,我不会扔掉通讯录之类的东西,因为经常要用到。我是指一些没有抄进新通讯录的地址。我估计放在高脚柜的某个抽屉里了。”

利文斯通小姐是新来顶替塞奇威克小姐的。阿里阿德涅·奥利弗很怀念塞奇威克小姐,因为她什么都知道。她知道奥利弗夫人时常把东西随手放在哪儿,也记得奥利弗夫人把东西收在哪儿。她记得奥利弗夫人给哪些人写过友好的信,也记得奥利弗夫人给哪些令她忍无可忍的人写过相当不友好的信。她简直是无价之宝,或者说,曾经是无价之宝。“它很像——那本书叫什么来着?”奥利弗夫人回忆着,“噢,我知道了——一本棕色的大书。所有维多利亚时代 (维多利亚时代,英格兰的维多利亚时代前接承治王时代,后启爱德华时代,通常被定义为一八三七年至一九〇一年,即维多利亚女王的统治时期。——译者注) 的人都有那么一本。那本书叫《有求必应》,你也应该对我有求必应!那本书里提到如何去掉亚麻织物上的锈渍,如何处理结块的蛋黄酱,如何为一封写给主教的非正式信件开头。很多很多内容,都在《有求必应》那本书里。”那是艾丽斯姨妈最信赖的一本书。

塞奇威克小姐以前就像艾丽斯姨妈的书一样全能,但利文斯通小姐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她总是站在那儿,面如土色地耷拉着脸,试图让自己看上去很能干。她脸上的每一条线仿佛都在说:“我很能干。”但奥利弗夫人并不这样认为。利文斯通只知道她之前的作家雇主们都把东西放在哪儿,她还会自以为是地认为奥利弗夫人会把东西放在别的地方。

“我想要的,”奥利弗夫人像个被宠坏的孩子一样坚定地说,“是一九七〇年的那本通讯录,还有一九六九年的。请你尽快找出来,好吗?”

“当然,当然。”利文斯通小姐说。

利文斯通小姐一脸茫然地环视四周,就像在寻找一样她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东西,希望靠一些意外的好运气找到它们。

如果不把塞奇威克找回来,我会发疯的,奥利弗夫人暗自想道。没有塞奇威克我可应付不了这些琐事。

利文斯通小姐开始逐一打开奥利弗夫人书房和写作室中的抽屉。

“这是去年的,”利文斯通小姐高兴地说,“这足够新了,不是吗?一九七一年。”

“我不要一九七一年的。”奥利弗夫人说。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些模糊的想法和记忆。

“在那张茶几上找一找。”奥利弗夫人一边指着一边说道。

利文斯通小姐环顾了一下四周,看上去有些着急。

“一本案头的通讯录好像不太会出现在茶叶罐里。”利文斯通小姐说,向她的雇主指出了生活中的常识。

“不,会的。”奥利弗夫人说,“我好像记起来了。”

她把利文斯通小姐挤到一旁,向那张茶几走去,掀开茶几盖子,看到了里面那个迷人的镶嵌工艺品。“就在这儿呢。”奥利弗夫人说着,打开纸质圆形茶叶罐的盖子。这个罐子是专门用来装正山小种茶叶,而不是装印度红茶的。之后奥利弗夫人从中拿出了一本卷起来的棕色小笔记本。

“在这儿呢。”她说。

“这是一九六八年的,奥利弗夫人,是四年前的。”

“大概就是这本了。”奥利弗夫人说着,抓着笔记本回到书桌前。“就这样吧,利文斯通小姐,不过你倒可以看看能否找到我的生日书。”

“我不知道……”

“我现在不用它了,”奥利弗夫人说,“但是我以前有一本,很大的一本。我从小开始用了它很多年。我想应该在阁楼里,就是闲置的那间。有时候只有男孩子们来度假,或是那些不怎么介意的客人来访时,他们住的那个客房。那本生日书应该在床边的箱子里或写字台上。”

“好的,要我去找找看吗?”

“正是这样。”奥利弗夫人说。

待利文斯通小姐走出房间后,奥利弗夫人的心情愉快了些许。她紧紧地把门关上,走回书桌前,开始看那些字迹已褪色,还带有茶叶气息的地址。

“雷文斯克罗夫特。西莉亚·雷文斯克罗夫特。是的,西南三区,菲什艾克缪斯十四号,这是她在切尔西的地址。她那时候是住在这儿的。但在这之后她还有另一个地址,好像是基尤桥附近的格林河畔公寓。”

奥利弗夫人又翻了几页。

“是的,这好像是之后的地址。马尔代克林区。我想是要从富勒姆路下去,大概就是那里。她有电话号码吗?差不多被磨掉了,但是我想——对,我想这是对的——弗拉克斯曼……不管怎样,我要试一试。”

奥利弗夫人走向电话,这时候门被打开了。利文斯通小姐在向里面张望。

“您认为也许——”

“我找到了需要的地址,”奥利弗夫人说,“你继续去找那本生日书吧,它很重要的。”

“您认为有没有可能把它留在了西利公寓?”

“不,我不觉得,”奥利弗夫人说,“接着找吧。”

房门被关上时奥利弗夫人嘟囔着:“你爱找多久就找多久吧。”

奥利弗夫人拨了电话并等着接通,同时打开门向楼上喊道:“你可以试着找找那个西班牙箱子,就是那个表面镶了黄铜的。我忘了现在它在哪儿了,我想也许在大厅里那张桌子下面。”

奥利弗夫人的第一次拨号并不成功,接电话的人叫作史密斯·波特夫人。但她既不耐烦,又完全帮不上忙,她不知道过去曾住在那间公寓的住户现在的电话号码。

奥利弗夫人又仔细地看了一遍地址簿。她又发现了两个字迹潦草的地址,乱到盖住了其他号码,看上去好像没什么用。然而,在第三次努力下,一个难以辨认的“雷文斯克罗夫特”似乎出现在那些潦草得交叉到一起的名字缩写和地址中。

电话那边的声音承认自己认识西莉亚。

“噢,是的。她不住在这儿已经很多年了,我想我最后一次听到她消息的时候,她是在纽卡斯尔。”

“噢天哪,”奥利弗夫人说,“恐怕我没有那个地址。”

“我也没有。”那个好心的姑娘说,“我想她去那儿给一个兽医当秘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