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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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特卡夫医生是丹尼茅斯最著名的外科医生之一。他对病人谦和有礼,总能让病房里的气氛轻松愉快。是个嗓音温和悦耳的中年人。

他仔细聆听哈珀警司说话,并且平和准确地回答他的问题。

哈珀说:

“梅特卡夫医生,这么说,我可以确定杰弗逊夫人的话是真实的?”

“是的,杰弗逊先生的健康状况不稳定。近几年,他一直在无情地驱赶自己。他要和其他人过一样的生活,因此生活节奏比健康的同龄人快得多。他拒绝休息、放松、慢节奏——完全不接受我和他的医疗顾问提出的任何建议。结果,他成了一台过度使用的机器。他的心脏、肺、血压全都超负荷。”

“你是说杰弗逊先生完全听不进别人的话?”

“是的。我没有责备过他,我从不对病人说这样的话,警司,但是一个人与其荒废,确实还不如忙得筋疲力尽。我的很多同事都是这样,而且我知道这个方法并不坏。在丹尼茅斯这样的地方,人们看到的大都是另一种情况:患病的人牢牢地抓住生命,他们害怕让自己过于劳累,害怕流动的空气和四处散落的细菌,甚至连吃一顿饭都会犹豫不决!”

“我觉得确实如此。”哈珀警司说,“这就是说,从身体方面来看,康韦·杰弗逊还很健壮——或者应该说肌肉强壮。对了,他精神好的时候可以做什么?”

“他的手臂和肩膀力量很强。空难之前他就是个很强健的人。他可以灵巧地操纵轮椅,依靠拐杖可以自己在房间里活动——比如从床挪到椅子上。”

“像杰弗逊先生这样受过伤的病人不能安假肢吗?”

“他不行。他的脊椎骨被损坏了。”

“原来是这样。我再总结一下。从体格方面来看,杰弗逊健康强壮。他自己感觉很好,是这样吗?”

梅特卡夫点点头。

“但他的心脏状况不好。任何紧张或劳累、震惊、惊恐都可能导致他猝死。是这样吗?”

“基本是这样。过度的劳累正在慢慢杀死他,因为他疲劳的时候也不休息。这让他的心脏病更加恶化。疲劳不可能导致他猝死,但突如其来的震惊或者惊恐则很容易导致这种结果。因此我已经明确提醒过他的家人。”

哈珀警司慢慢地说:

“然而,事实上震惊并没有夺走他的生命。医生,我的意思是,他还活着,不可能有比这更令人震惊的事了,对吧?”

梅特卡夫医生耸耸肩。

“我知道。不过,警司,如果你有我的经验,就会知道很多病例确实无法准确预测。本该死于震惊和寒冷的人,却没有因震惊和寒冷而死等等,不胜枚举。人体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坚韧得多。而且,从我的经验来看,身体上的打击通常比精神上的打击更加致命。简单地说,与得知自己喜爱的女孩死于非命相比,突然的摔门声对杰弗逊先生来说更加致命。”

“这是为什么呢?”

“突如其来的消息通常都能引起听者的防御性反应,让听者麻木。起初,他们无法接受。需要一点儿时间彻底弄清事情的原委。可是砰的摔门声、从壁橱里突然跳出一个人、过马路时一辆车疾驰而过——这些都是即发行为。用外行的话讲——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哈珀警司慢慢地说:

“不过每个人都知道,那女孩的死所带来的震惊或许会轻易要了杰弗逊先生的命?”

“哦,很容易。”医生好奇地看着对方,“你不会是想——”

“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哈珀警司恼怒地说。

2

“然而你必须承认,长官,这两件事非常吻合,”稍晚时候他这样告诉亨利·克利瑟林爵士,“一石二鸟。先是那个女孩——她的死同时会带走杰弗逊先生——在他有机会更改遗嘱之前。”

“你认为他会更改遗嘱?”

“这个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长官。你认为呢?”

“我不知道。鲁比·基恩出现之前,我无意中得知他已经把钱留给了马克·加斯克尔和杰弗逊夫人。我不理解他现在为什么要改变主意,不过当然有可能这样做。也许他会把钱留给某个动物收容所,或是捐助给年轻的职业舞蹈演员。”

哈珀警司表示同意。

“你永远猜不到一个男人的脑子里究竟装了什么——尤其是他处理钱财而不必考虑道德义务的时候。这件事的背景是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亨利爵士说:

“他喜欢那个男孩——小彼得。”

“你觉得他把彼得视为自己的孙子吗?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长官。”

亨利爵士慢慢说:

“不,我不这么认为。”

“还有一件事想问你,长官。我个人无法判断。可他们是你的朋友,所以你知道。我很想了解一下,杰弗逊先生到底有多喜欢加斯克尔先生和小杰弗逊夫人。”

亨利爵士皱起眉头。

“我不能确定你究竟是什么意思,警司?”

“呃,是这样的,长官。抛开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谈,如果他们是普通人,他有那么喜欢他们吗?”

“啊,我懂你的意思了。”

“是的,长官。没有人怀疑他非常依恋他们两个——但是,在我看来,他依恋他们是因为他们分别是他女儿的丈夫和儿子的妻子。不过,如果他们之中有谁再婚呢?”

亨利爵士想了想,说:

“你提的这个问题很有意思。我不知道。我倾向于怀疑——这只是一种看法——这会使他的态度有很大改变。他会祝福他们,不会心存怨恨,不过我认为,他也不会对他们有更多的兴趣。”

“对两个人都是这样吗,长官?”

“我想是的。对加斯克尔先生的态度几乎可以肯定是这样,而且我认为对杰弗逊夫人也是如此,不过不这么肯定。我觉得他很喜欢她。”

“这和性别有关。”哈珀警司故作聪明地说,“对杰弗逊先生来说,把她当女儿比把加斯克尔先生当儿子更容易。反过来也一样。女人很容易接受女婿,而很少把儿媳看成女儿。”

哈珀警司继续说:

“长官,你介意和我一起沿着这条小路去网球场吗?我看见马普尔小姐坐在那里。我想请她帮个忙,事实是,我想请你们两个都来。”

“什么事,警司?”

“弄到一些我弄不到的消息。我想请你代我去查问爱德华兹,长官。”

“爱德华兹?你想从他那里知道些什么?”

“任何你能想到的事!他知道的一切以及他的想法!关于各个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他对鲁比·基恩这件事的看法,内部信息。他比任何人更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肯定知道!他不会对我说,但他会跟你说。我们也许能因此发现什么。当然,如果你不反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