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附体的女人(第2/13页)

“呃,多蒙挂念。可还是不行,又……”

“又犯了?那病……”

“嗯,最近好像更厉害了。我觉得照这样下去我肯定要疯了……”

“瞎说,别说些丧气话。”

“可是……”惠真子话刚说了半截忽然又想起什么,说道,“美佐子呢?”

“说是遇到了同学,正在那边游泳呢。”

“你挺享受的吧,最近这阵子……”

“瞎说些什么呢。”

“可是……”

“太烦人,那种女人。”

“不会吧。”

“相当讨厌。”

突然,喝汽水的一伙人中有人发出尖叫。“这哪是有什么神经衰弱啊。一来就在搞那个,看来我们需要把汽水先冰一冰再说喽。”

“喂,咱们大伙再去海里洗把脸吧。”等游泳高手们踩着沙子,一哄而去之后,沙滩上就只剩下了三四个冰着冰块的瓶子,以及惠真子和五月二人。五月苦笑着,重新填上烟斗。

“你看不上眼了?”

“呃,先别说我了。听说你最近更糟了。什么情况?”

“我最近经常一阵一阵地,忽然间就觉得害怕。晚上睡觉有时会猛地惊醒,对面墙上就会浮现出一对大眼睛,没有眉毛。对了,那对大眼睛至少有二尺长,死死地盯着我。我一声尖叫刚要起来,结果那大眼睛就瞬间消失了。”

“荒唐!那肯定是你的妄想。你平时老琢磨这种事,所以就加重了。”

“呃,我也是这么想的,可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每天晚上都有的。而且若只是眼睛还好说,可有时候却又是手又是脚、又是人头又是人胸之类,整个就像是一桩碎尸案一样让人毛骨悚然。我要是老看到这种幻象,迟早会发疯的。”

五月怜悯地盯着惠真子的脸。在她长长的睫毛下面,茶褐色的眼睛像玻璃一般干涩,还带着一种被什么东西附体似的恐怖。快要发疯的女人眼睛恐怕就是这种样子吧。五月吓了一跳,连忙岔开视线,说道:“那个,惠真你也一起到这儿的帐篷来吧。这样可以分散一下注意力,说不定反倒会好起来的。”

“可是,”惠真子支吾着说,“我来会打扰你们吧?”

“什么啊,你是不是在担心美佐子?能有什么事?有这么多的人呢,她还能怎么着?”

“可男人与女人不一样啊。我心里清楚得很,对美佐子来说,一百个男人都顶不上一个我惹人厌。我还是住在公寓里吧。”

“那就随你的便……”五月生气地说道,但他随即又改变了主意,说,“不过,惠真,你那方面没问题吧?”

“呃,我今天来就是求你这事的。毕竟五月份起我就一分钱都没赚到。而最近开销又骤增,手头很紧。”

五月直盯着惠真子的脸,忽然心生怜悯,把视线岔了开去。才十六七岁的年纪,姿色也丝毫不输给公主小姐们,可不知是遭了什么报应,却只能这么低声下气地说话。一想到这些,他忽然感到悲哀。

“没事。我提前给阿扎米的老板娘写封信。你明天去那里一趟,需要多少就借多少。不过,惠真,这次身体好了之后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胡来了。”

“嗯,我也在这么想。我这次一定要洗心革面。”

“对对,这是你的第一要务。这次的病,也别怪我说你,今年春天你曾骗惨过一个外国人,对吧?名字好像是叫约翰逊什么的。让你骗光了钱之后,那家伙就开枪自杀了。背地里大家都说是那家伙被什么诅咒了呢。”

“哪有这事。或许是跟我有一点关系,可这里面还有其他的重要原因。不过我已经吃过苦头了,今后尽量不耍那种小聪明。”说着,惠真子无意间把目光投向燃烧般的沙滩。突然,她“哇”地大叫一声,当即把脸伏在了海滩沙发上。

“怎么了,怎么了?惠真,你到底怎么了?”

“美佐子在那边……”

“美佐子?”

果然,看来美佐子不知从谁那儿听说惠真子来了,正面无血色地走过来。

“就算美佐子来了也用不着这么惊慌啊。”

“可是,可是,她浑身是血……”

“美佐子?浑身是血?荒唐。美佐子不正活蹦乱跳地往这儿走吗?”

“你撒谎!你骗人!她浑身是血,正滴滴答答地滴着血……”

惠真子紧紧地抱着海滩沙发,撒娇似的摇着头。没错,美佐子鲜红的海滨服上的确正在滴着水。她竟然把那看成了血,惠真子的病无疑已经非常严重。

“没事,没事的。美佐子没事的,她正活蹦乱跳着呢。”

五月把手搭在惠真子的肩上想安抚她一下。就在这时,美佐子眼冒妒火地冲进了帐篷。“五月,听说惠真子来了?”

“嗯,她那病好像又犯了。你能不能稍微照看她一下?”

“荒唐!早不犯晚不犯专挑这时候犯,这么赶巧的病还需要人照顾?”美佐子叉腿站立,不屑地骂着。大概是听到了她的骂声,惠真子抬起恍惚得着了魔般的脸。

“哟,美佐子——这么说,我刚才看到的果然是幻象?”惠真子深深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那可怕的语气让美佐子和五月不由得浑身哆嗦。

惠真子此次看到美佐子浑身是血的幻象及其严重的恐惧症跟我接下来要讲的白日噩梦般的离奇故事有着重要的关联,所以请各位读者谨记在心,务必不要忘记。

从镰仓回来后,惠真子的状态也丝毫未见好转。

在五月的精心安排下,阿扎米酒吧主动给她送来了钱,这才使她近来得以衣食无忧。不过这样反倒更害了她,因为她只要一有钱就会大肆采购威士忌或白兰地等烈性酒。一旦要犯病时,她就一面大嚼阿达林一面喝酒,所以近来只要稍一断酒,她心里就发慌不已。

鉴于这种状态,她的病情愈发严重。外出时只要稍微醒了酒,她就立刻会感到一种几欲摔倒的恐惧。不过躺在公寓里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她总是会看到那讨厌而可怕的幻象。

有一点忘了交代,她住的公寓距涩谷站步行有十分钟路程,是一座宏伟的三层建筑。她占据了二楼一角的一个房间,房间的通风一直很好,里面也没有室外那么热,所以她经常近乎全裸地躺在床上,恍恍惚惚地做着鸦片中毒患者般的怪异的梦。

有被肢解的手、脚和人头,有被放大到无比丑陋、令人作呕的嘴唇,还有伸着毛茸茸的长腿在天花板上慢吞吞地爬来爬去的恐怖蜘蛛……等所有这些幻象过去后,她必定还会看到像在镰仓的海滨所看到的美佐子那浑身是血的幻影。

即使是现在,惠真子也仍无法忘记当时的恐惧。从摇曳在烟霭中的无数海滨遮阳伞中忽然冲出来的美佐子那血淋淋的身影——实际上惠真子只能看成这样,正如有一次她在戏剧中所看到的小幡小平次,即使被千刀万剐也仍执着地从沼泽中爬上来的那种可怕的形象——尽管不可思议,可当时美佐子在惠真子的眼里就是这样一种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