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破裂,又重归于好(第4/6页)

樱向我打招呼,我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走下台阶,一直走到图书馆前的一座小喷水池前,在池边坐了下来。

附近有拄着拐杖遛弯儿的老人,有滑旱冰的年轻人,附近的草坪上有小孩子在追逐嬉戏,还有牵着狗散步的家庭妇女。

樱一边说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一边往后退。但是我坚持认为这里也许正是谈秘密事情最合适的地方。我觉得公园里人多,众目睽睽之下我可以克制自己的感情,避免对樱造成伤害。最后樱向我屈服,在我身边坐下。

“对不起!”樱向我低头道歉。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因为我对你隐瞒了。本来我不打算这样,结果还是欺骗了你,真的很……”

“不用道歉,快解释你的行为吧!”我打断她的话。

“我……借了很多钱。”

“你跟我说过。”

“两千万。”

“哦。”我掩饰着吃惊的表情,故意淡淡地说。

“也许是三千万。说实话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多少,总之是听到会让我晕倒的数字。一小时七百二十日元的捏饭团工作连利息都还不上,所以才……找男人……”樱吞吞吐吐起来,小手指头摸着那颗泪痣。

“卖淫?”我露骨地脱口而出。

樱默默点头承认。

“不止一两次吧?”

“不止。”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年前。就这样也只能勉强还上利息,根本看不到出路。我身心疲惫,觉得这样生活下去还不如马上死了痛快……”

所以她才卧轨自杀。

“你阻止了我自杀,开始我真的非常恨你。你把我拉回地狱,我觉得你太残酷,简直是魔鬼。但是之后不久,我渐渐平静下来,心想再努一把力,再忍耐几年,也许一切都会好转,于是我又有了生活下去的勇气。我非常感谢你救了我,这是我的真心话。可是,无论我怎么努力,现实还是跟以前一样残酷。只要活着,就得不停地还债;要还债,就得去挣钱。正经工作解决不了我的现实问题,结果就只能去找男人。对了,我说我找到捏饭团的工作也是谎话,捏饭团的时间,还不如用来招那些需要女人身体也能给我援助的男人更实际一些。”

说完上面一大段话,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头沉重地垂下。

草坪上的人越来越多。有的牵着大狗,有的抱着小狗,大家都在向众人显摆自己的爱犬,人人都很快乐。狗儿们都毛色姣好,聪明伶俐。但是,不管是人还是狗,谁都想不到就在离他们十米远的地方,有一个女人因为借了高利贷,不是走投无路卧轨自杀,就是为了还债出卖肉体。现实就是这样残酷。

“为什么要借高利贷?”我小声嘟囔着问道。

“还有一件事隐瞒了你。我……十九岁的时候结过一次婚。对不起!”

“这用不着道歉。”

“还生了孩子,是个女孩。”

“结婚生孩子,理所当然。”

“结婚不久就离婚了,原因我就不详细说了。孩子被她父亲领走了。确切地说,是被她爷爷奶奶抢走的……”

“这种怨恨你还是对三野文太说去吧。”我叼上一支烟。

“一年半前,那孩子突然得了一种难以治愈的病,医生说,在日本现有的医疗条件下,她最多再活两年。据说有一种最先进的化疗技术有希望治好这种病,可惜日本医学界还不认可这种技术,必须去澳大利亚,疗程半年,之后还需要康复治疗,费用之高无法计算。日本的医疗保险在澳大利亚当然无效,全部费用都需要自理。这时候孩子的爷爷奶奶来找我,让我也拿一部分钱。虽然离婚以后,我跟孩子连一面都没见过,但不管怎么说她是我亲生的女儿,我没有理由拒绝。我没有存款,就到处借钱,凑了整整三百万给她爷爷奶奶送了过去。孩子总算住进了墨尔本的一家医院,我长出了一口气,但我的地狱生活也就此开始。我救孩子心切,借了很多高利贷,利滚利的那种,交款通知单上数字增加的速度吓死人,转眼就是五百万、一千万、一千五百万……现在连我自己都说不清到底欠着多少钱。为了还债,我只好去干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次樱说的时间更长,说完以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双肘支在膝盖上,仰着头愣愣地看着图书馆上方的流云。流云被落日染成了淡红色,草坪上那些牵着抱着狗儿的人们的脸已经看不清了。过了秋分,天黑得一天比一天早,但穿着短袖衫的我一点儿都不觉得凉,好像每年更换秋装的时间都在往后推。地球的环境确实在发生变化,但不可思议的是,日落的时间却跟以前完全一样。

沉默良久,我问:“孩子得救了?”

“治疗进行得很顺利,目前情况也很稳定。”

“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争取不让利息再增加,然后一万一万地还。还有就是买彩票碰运气。”说到这里,樱自嘲地笑了笑。

“不要再卖身了。”我说。

“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挣钱。”

“我来想办法,你就不要再卖身了。”我抬起头来。

“可是,你所说的办法是……”

“不是说了我想办法吗?我想办法就是了。”我转过身去,直视着樱的眼睛。

“可是……”

“不要再说可是,不要再伤害自己了,就算我求你,不要再伤害你自己了。”说着我紧紧地把樱抱在怀里。

有人从我们面前走过,旁边的草坪上也有很多人,还有很多人从图书馆里陆陆续续走出来。可是我根本不在意人们的目光,紧紧地抱着樱。

现在我才清楚地认识到:我爱上这个女人了。

22

我手握迷你车方向盘,在有栖川宫纪念公园大道与木下坂街、南部坂街构成的三角形上转着圈跑,副驾驶座上坐着久高爱子。闲聊一会儿之后,我切入正题:“这事打电话说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但为了表示礼貌,决定跟您当面谈。”

“这么郑重其事,什么事?”爱子文雅地用手遮着嘴巴。

“那件事用不了几天就可以解决。”

“是吗?果然是蓬莱俱乐部吧?”爱子的表情紧张起来。

“不,现在还说不准,但是,很快就会查清楚的,一定为您查清楚!”

“谢谢您,我等待着您的好消息。”爱子把身体转向我,行了一个鞠躬礼。尽管是在车上,身体不能自如活动,爱子还是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礼仪端正。

“然后呢……现在才提这个可能会使大家感到不愉快。我们好像忘了一件大事。”

“大事?”

“对。我帮您侦破这个案子,不应该白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