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幽灵现身

眼下屋外已是漆黑一片,今夜自由的气息第一次涌入我的肺,透过我的血管散至全身,呼唤着我的名字,携着雷鸣般的低语欢迎着我,催促我速速前往低鸣的黑暗。我们快步走向汽车,动身前往幸福的彼岸。然而我刚拉开车门,才迈出一只脚,便感到某些微小苛刻的麻烦扯了下我们的燕尾服。我们停下脚步,似乎哪里不对劲儿,追逐残酷喜乐的决心悄然溜过我们身后,如同蜕下的蛇皮掉落在人行道上。

哪里不对劲儿。

我环顾四周,身边是迈阿密酷热潮湿的黑夜。街区一如既往;只有一排配有后院的单层住房与随处散落玩具的后院,没有任何陡然出现的威胁。门前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地上树篱的阴影里无人埋伏,天上也不见流氓直升机俯冲而下开枪朝我扫射——万籁俱寂。可我却仍能听见怀疑发出的恼人的颤音。

我慢慢吸满一口气。没有任何奇怪的味道,只有饭菜的多重香味与常年弥漫在佛罗里达南部夜幕中淡淡的腐烂植物味儿。

究竟哪儿不对?究竟是什么在我总算得以出门收获自由时敲响我心中小小的警钟?我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没闻到,没感觉到——但我早已学会相信自己心中恼人的低声警报。我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气都不敢喘一下,绷紧神经寻找答案。

这时,头顶低低的黑云轰隆隆散开,露出一弯银色的月亮——一个不完整的小月亮,一个无足轻重的月亮,我们松口气,呼出心头所有疑惑。是的——我们习惯了在满月的照耀下开车驶进邪恶的光芒。这个又圆又大的天空唱诗班总会在我们玩儿切割砍削游戏时引吭高歌。今晚的天空没有这样一座灯塔,奔向快乐时少了它确实有些不太对劲儿。但今晚是一次特殊聚会,一次潜入无月之夜的即兴演出,况且无论如何都必须完成,必须去完成——只不过这回是一次独唱,一次无须后备歌手的单曲串烧。这个1/4大小的月亮根本无足轻重,它太年轻,唱不了震颤的高音。但仅此一次,没有它我们也可以出色完成。

残酷喜乐的决心归来;不存在任何潜伏的危险,只不过月亮今晚缺席。没理由停下,没理由等待,潜入奖励之夜的理由全部就位,我们即将驶进天鹅绒般的黑暗。

我们坐上驾驶席,启动引擎。才5分钟就到了那个尽是破败公寓与寒酸小屋的街区。我们小心翼翼地慢慢开过那里,找寻任何不同寻常的迹象,且并未发现任何异常。现在街上空无一人。唯一的一盏街灯在半个街区外。它忽亮忽灭,投下根本算不上光亮的暗淡蓝光。在这残月之夜,除了街灯便只剩下那栋公寓的窗户还透着一些光亮。每扇窗户都显露出相同的紫色光晕。窗内,十几台电视机都在播放同一个愚蠢虚假、毫无意义、空洞无聊的真人秀,所有人则遵循着无意义的一致步调,静坐观赏。而在窗外,真正的现实轻轻驶出港口,缓缓巡航而过。

小脏屋前窗的窗帘半拉着,现出一盏昏暗的灯。老式本田车依旧停在原处,蜷缩在暗影里。我们开车驶过那里,环绕街区开了半圈,将车停在一棵大榕树下的树影里。然后下车锁门,站定在微风之中,品味这突如其来的美妙黑夜。轻风吹动头顶的树叶,眺望地平线,闪电在一大团黑云里闪烁摇曳。远处,警笛哀鸣;稍近处,狗在吠叫。然而身边近在咫尺的地方,静得没有一丝涟漪。我们深吸一口气,暗夜冰冷的空气涌入,警觉散开。我们小心地留意周边,感受寂静与潜藏的危险。一切正常,一切就绪,一切都是其应有的模样,我们无须再等。

是时候了。

小运动包甩过肩膀,我们像个从车站回家的普通人一样,慢慢走回到那栋摇摇欲坠的房子。

半个街区外,一辆破旧的大型车晃晃悠悠地转过拐角,闪了下车头灯。对方似乎犹豫了半秒才关灯,却令我们在灯光下被照亮了片刻,很不舒服。我们停下脚步,在多余的光亮下眨眨眼。这时,只听“砰”的一声,汽车突然回火。接着,机械活塞与松动的保险杠齐齐奏响莫名的“咔嗒”声。汽车加速从我们身旁驶过,消失在前方的拐角。四周重新安静下来,美好的黑夜里再无其他生命的迹象。

我们漫步前进,没人看见我们对于寻常散步的完美模仿,住在附近的人都在一心一意地看电视,每迈出一步都令我们更接近快乐。我们感觉到渴望与需求的浪潮上涌,知道快乐即将到来。我们一边接近小屋,一边谨慎地避免脚下的步调显露出内心的渴望。我们走过那里,走进大树篱的暗影。那里藏着本田车,现在还藏了我们。

外面几乎无法看到这辆生锈的汽车,我们在这里停下,望向外面,开始思考。我们太渴望这一刻了,现在我们终于来到这里,即将行动,任何事儿都无法阻止我们,只是——这次与以往不同,不仅仅因为月亮的缺席。我们站在暗影里犹豫不决,盯着那栋小得可怜的屋子若有所思。不是说我们突然改变心意或是有丝毫后悔之心,又或者缺乏道德感的暗黑意志产生了动摇。不是。是因为——里面有两个人,而我们只要其中一个。我们需要,我们必须,我们将会,带走捆上我们的目击者,给予他我们等待已久的美好处罚,但是——

另一个人,“A”,他的前妻。

该怎么处置?

我们不能让她在一旁看着,然后说出去。可我们也不能把她撂倒,带入漫长的永夜,那违背哈里的准则,违背我们以往的正当所为——只处置罪有应得的坏人。否则不过是不劳而获的、未经批准的、肮脏的间接伤害。那样做不对,我们不能那么做——可我们不得不。但我们不能——我们深吸一口气,放松精神。没错,我们不得不。我们别无选择,别无他法。我们会对她说我们很抱歉,会帮她快点儿结束,但我们必须行动,就违规抱憾这一次,我们真的必须行动。

我们也即将行动。我们仔细看着屋子,确保一切正常。1分钟,2分钟,我们就这样静候时机,观察状况,让全部感知散至周围大街小巷、小脏屋后院,留心等待任何可能正在注意我们的叹息。什么都没发现。欲望的黑暗世界里只有我们,这份渴望很快将骤变成极乐,带我们一路前往幸福与快乐夜晚的尽头。

3分钟,5分钟——没有任何危险迹象,无须再等了。我们又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稳定自己的情绪,然后我们深入树篱的阴影,悄悄走向阻隔后院的围栏。我们悄无声息地迅速越过围栏,停顿片刻保证绝对无人发现,接着蹑手蹑脚沿墙前进。除了那两扇小窗,任何地方都看不见我们。仅有的两处威胁,一处还在墙上方,镶着毛玻璃,估计是浴室。另一处则很小,只有6英寸。我们在离那里几英尺的地方停下,眺望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