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2 黑警逻辑

第二天周五,早上7点,我习惯性地从床上蹦起来。然而随着意识逐渐清醒,不开心的现实也相伴归来。我想起现在我已无处可去,也没必要起床:一个讨厌我的家伙怀疑我蓄意谋杀,因此我被停职,可我根本没和死者上过床,也没杀她。我唯一的申诉窗口是一个对我恨之入骨的人——多克斯警长。这圈套近乎完美,漫画书里反派因此落网时,所有人都乐见其成,但把了不起的德克斯特塞进去,我可不觉得这有什么正义性可言。我是说,我知道自己存在瑕疵,但为什么是我?

我试着往好处想想:至少胡德没说服有关部门给我停薪。如果丽塔真要找处新房子,这事儿可就很重要了。我将需要每一分钱。眼下我赋闲在家,不用燃气或者不买午餐,可以帮我多省一点儿钱。真走运!事实上,只要换对角度思考,这几乎与额外休假无异——虽然这小假期可能令我遭遇牢狱之灾,或者死亡,或者二者兼有。

可既然我已经被停职,目前能做的事儿又少得可怜,所以我根本没必要跳下床,逃离心中的烦恼。倘若我真是我一向认为的理性逻辑生物,我就会发现不开心的境遇也有非常积极的一面——“不用起床!”——这样我就能马上回去睡觉了。然而出于某种原因,我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一想到昨天发生的事儿,睡意便尖叫着跑出房间。尽管随后几分钟我一直皱眉威胁它赶紧回来,可它不会回来了。

所以我固执地躺在床上,聆听德克斯特一家的早晨。时值夏季,学校放假,然而家里的早晨却一如既往。我们在公园的日托活动处为孩子们做了登记。平常他们上学时,放学后那段时间就在那里受人关照。丽塔依旧得去上班,因此早上的安排没什么变化。听得出来,丽塔正在厨房准备早餐。走廊里飘来的香味儿告诉我她做了芝士炒蛋,旁边配着浅黄色的面包。她喊了科迪与阿斯特两次,叫他们出来吃早餐,最后我终于承认了自己不想睡回笼觉的现实,爬起来走进厨房坐下。科迪还在吃早餐,莉莉·安则坐在高脚椅上,用苹果酱在自己的小脸与托盘上创作恢宏的壁画。阿斯特抱臂坐着,比起吃饭,她显然对皱眉更感兴趣。

“早上好,德克斯特,”丽塔说着,在我面前放下一杯咖啡,“科迪再吃点儿,不然我就得——阿斯特,宝贝儿,你得吃点儿东西。”丽塔快步回到炉灶前,开始往锅里打鸡蛋。

“我吃不了!”阿斯特低吼道,“这会塞进我的牙箍!”她话里的怨气足以撂倒一头大象。阿斯特咧嘴露出银色的牙箍,好让我们感同身受到她的毁容之痛。

“好吧,可你还是得吃早餐,”丽塔搅着鸡蛋说道,“我给你拿点儿酸奶,或者——”

“我讨厌酸奶。”阿斯特抗议道。

“可你昨天还说喜欢。”丽塔说。

“够了!”阿斯特气得咬牙切齿,“砰”的一声把手肘撂在桌子上,气鼓鼓地说,“我吃鸡蛋行了吧!”听着简直像她要英勇就义一样。

“好极了。”丽塔说。莉莉·安也举勺敲打托盘鼓励她姐姐。

早餐结束,随后是刷牙、梳头、穿衣服、找袜子常伴的叫喊、跺脚与摔门声。丽塔还得给莉莉·安换好尿布,准备自己白天要带的东西。最终,前门先后发出五声巨响,他们全都出门上车了。出发时,丽塔与阿斯特仍在争论粉袜子与红衬衫到底配不配。接着,阿斯特的声音渐行渐远,我听见车门关上,霎时间屋里安静异常。

我起身关掉咖啡机,给自己倒了最后一杯咖啡,重新坐下小口啜饮,不明白自己为何心烦意乱,何况我也没必要保持清醒警惕。我拥有了大家梦寐以求的休闲时光——被停职,被自认为正在变成我的家伙跟踪。就算他现在没在纠缠我,我仍面临调查,因为我没做过的事儿被指控谋杀。想到自己曾多次逍遥法外,眼前这事儿可真够讽刺的。我干笑一声,嘲笑现在的自己,然而这空荡荡的屋子突然变得这么静,笑声听起来有些瘆人。所以我抿了口咖啡,一时沉浸在自怨自艾之中。事情发生得太过迅速,我竟然真的成了正义失败的受害者。长久以来我为之效劳的法律系统如此简单地便让我体会到受伤、受难与遭遇背叛的心情。

幸运的是,我天生的才智在我准备唱乡村歌曲前回来了,于是我开始思考摆脱困境的方法。然而,虽然我喝完了咖啡——今早第三杯——我似乎依然无法摆脱大脑所处的不幸泥沼。我确信胡德找不到任何能与我扯上关系的证据,因为根本就没有。但我也知道,他急于解决卡米拉的谋杀案——这能为他在警局与媒体面前争光,同时也能让德博拉颜面扫地。如果再加上多克斯与他狼狈为奸的不快事实和他有毒的井蛙之见,我不得不承认情况很不乐观。我不相信他们会为了诬陷我而伪造证据,但反过来想,他们干吗不呢?这种事以前发生过,就连掌握证据的调查员都曾因为证据不足这么干过。

我越琢磨越担心。胡德有他自己的小算盘,而我则是为其量身定做的冤大头。况且长久以来,多克斯一直在想方设法给我定罪——无论什么事儿,只要能把德克斯特丢进垃圾车就行。因为没这事儿就放过我?不可能。他俩都没理由放弃这个让我入狱的绝佳机会。我甚至想象得到他们的推论过程:德克斯特有罪,虽然无法证明,但我们确信无疑。如果我们能走走后门,就可以把这事儿安在他身上,送他去他应该去的地方——在监狱里待上一辈子。伤害不到谁,社会也因此更加安定——何乐而不为呢?

完美的“黑警”逻辑,唯一的问题在于胡德与多克斯是否堕落到不依法办事儿,编造证据说服陪审团认定我有罪。是否两人都会参与进来,扭曲得一心只想搞垮我?想起他俩在我办公室齐齐展露的笑容,对于逮捕我齐奏的恶毒欢唱,我感到胃里一阵冰冷的绞痛,同时听见喃喃的低语声:“他们当然会。”

于是,停职首日上午,我一直无精打采地在家里闲晃,试图找出一把舒服的椅子,看看是不是只要我找到它,就能在脑海中点亮希望的微光。可惜哪张都不太管用。厨房的椅子根本无法刺激我的大脑,电视机旁的轻便椅也同样不行。就连沙发都成了精神力量的死亡地带。胡德与多克斯愉快地宣布我的末日时的模样在我脑中挥之不去。我看到他们骇人的笑容,看到他们牙齿闪烁的寒光。这可真应了幽灵最后一封邮件里的话。所有人仿佛都朝我露出獠牙,可我却一个解决办法都想不到。我被困住了,没有哪件家具能帮我走出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