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因为御手洗之后都无精打采,我们的搬家卡车一直到十二月三十日也未能从纲岛出发。

不知是不是因为看不过去,竹越刑警也在三十一日早晨过来帮忙。房东也下了最后通牒,要我们在今天之内一定要搬走。

竹越刑警告诉我们,宫田在送到家庭裁判所判决后,被送到少教所服刑。御手洗似乎受到了一些打击,但是刑警也在,他才终于开始有意解说案情。我们坐在打包好的行李箱和书上面,听他的讲述。

“你是怎么知道的?”

对于我的问题,御手洗边坐下边回答:推理并非数学公式那么绝对,而是有些像棒球比赛的教练制定作战计划,哪种方法胜率高就使用哪种。这次的案子也是如此,石原和马场有强烈的作案动机,但是作案的可能性却很低,凶手又没有拿走吹田久朗钱包里的四十七万,这两人的动机主要就在金钱上,如果是他们行凶应该会将钱拿走,所以凶手是对钱没有兴趣的人。

这两人已经被排除嫌疑,而北川也是同样情况,北川因为受辱事件应该很容易被怀疑,但是当事人自身也很清楚这一点。我这个人越是不可能的人我越会去怀疑。

乘卡车上班的四人组是最不可能犯罪的人。但是这四个人中,其实只有三人坐在驾驶室里,剩下一个坐在后面货架上,而这个人就是最可疑的人。

早晨的青梅街道塞车严重是出了名的,但下面还有地铁,从荻洼到四谷之间上下两条路就好像双子线一样并行,所以我马上就判断出,坐在货架上的人就是凶手,他趁塞车时跳下车,乘坐地铁到公司杀人再返回。

但是这样也还有一个难关,就是数字锁。数字锁的开锁密码,除了被害人之外没有人知道,而这个密码在短时间内是无法解开的。

“所以我仔细研究了这个数字锁,意外地发现了一个盲点。”

我们听了,都不自觉地探身向前。

数字锁上每个环都有从零到九十个数字,而三个环的数字组合的绝对数量,事实上比我想象的要少,只有十乘十乘十等于一千。我也有点惊讶,怀疑自己搞错了,重新计算过后确实只有一千。

我再说清楚一点吧。例如从一一一开始试出每个组合,这样就是一一一、一一二、一一三……到一一〇为止,就只有十种。所以一一×一共只有十种组合。

然后再试一二×,一二一、一二二、一二三、一二四……最后是一二〇,总共也是十种。所以一三×、一四×也都是十种,十个十种是一百种,也就是说一××共有一百种,没错吧?

然后再来考虑二××的情况,与一××同样道理,当然也是一百种。三××、四××也都是一百种,数字组合的总数就是有十个一百,共一千种。

由此可以得出不可思议的结论。之前我们曾以试出每个数字组合用时两秒来思考,事实上应该用不了两秒,不过即使以两秒来计算,全部试完也只需要两千秒。两千秒也就是三十三分钟,在三十三分钟内便能将数字锁可能的数字组合全部尝试一遍了。如此一来,数字锁这种锁是非常容易解开的。

而且,你们觉得从一一一开始试怎么样?我觉得这个方法并不好。制作锁的人应该也想到这一点,密码设定在七××、八××的可能性更高。因此从九××开始倒着试,也许用不了十分钟数字锁就解开了。

“当然实际实施中或许没有这么顺畅,定位和旋钮可能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不过如果能够掌握要领就容易多了。比如尝试九××这一组时,使用胶带将前面两个转轮在九九固定,从最后的数字组合开始试,只转一个轮,当转到正确数字时锁就会自然地打开了。”

“原来如此!”我不由得惊叹,“数字锁居然这么简单!”

“本来就是个玩具。不过转轮不容易旋转,小偷中途嫌麻烦就可能会放弃。这种锁是绝对不能用来锁住重要物品的。”

“可是你以前说全部试过要八十四天,为什么要撒那个谎呢?”

御手洗摆了摆手说:我也是没办法啊。那时候如果这样说,竹越一定会立刻逮捕石原和马场,但他们并不是凶手。

“竹越将案子拜托了我,而我也有小小的自尊,为了这个自尊我也不能让自己的名誉蒙羞,让竹越随便抓错了人。所以才说了谎来争取时间继续侦破,并不那么好用的数字锁成了我争取时间的好工具。”

“为什么不早点说清楚?”

因为我不想说。凶手不拿钱,说明他是因某种信念而行凶,这样的案子踩住了我功名心的刹车,让我更加慎重。若问为什么,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推理进行到这里之后,我便想去荻洼了解一下坐后货架的人是谁。当时我以为年长的秋田嫌疑最大,因为没有一定的阅历很难做得到。但问过之后才知道,坐在后架的是最年幼的宫田诚,我知道凶手就是他了。

“我为了确认自己的推理,与凶手交往,但难办的是我发现他是个很好的人。这让我得到了一个教训,和凶手也是能够成为朋友的。接着竹越君准备逮捕石原,拿数字锁做挡箭牌已经不行了,我感到非常棘手,可是犯罪就是犯罪。但我无论如何也难以对那样一个内向单纯的少年说出‘你是杀人犯’这种残忍的话来,现在的他正处于人生最为重要的时期,这一时期所受的伤害,就如同未干的石膏上划下的伤痕,一生都无法消除。而他已经遭受了很大的伤害,我还要穷追不舍再给他一击?我实在做不到。”

御手洗负气地将头转向一旁。

于是我想到一个方法,让竹越谎称北川被逮捕。我已经知道了他的作案动机,所以我知道他听到这个消息绝对不会保持沉默。

“计划成功了,但我觉得这依然不是什么好方法。我欺骗了那个少年,而最终我也没能告诉他,我对他撒了谎。”

御手洗沉默了,我们也没有说话,等着他再度开口。御手洗拍了拍手,站了起来。

“好了,我说完了,继续搬家吧!”

在竹越刑警的帮助下,我们将全部行李都搬上了卡车,此时已至午后。我驾驶卡车开往横滨,竹越则因为还有公事先回去了。

“现在正是‘师走’[1]。”我跟坐在副驾驶位的御手洗说,“所以被称为老师的你,乘着卡车开往新家了。”

御手洗却没有理会我的玩笑。

我们的新家位于车马道之后的一栋旧楼的五楼,不得不两个人卸下行李,再将它们搬上五楼。而且将行李搬上去之后,在房间里摆放好也是很辛苦的事情。我本以为无论是御手洗还是我,除了书之外都没有什么财产,没想到实际一收拾,意外地发现我们也有不少家具什物。我看到御手洗在碗柜里发现了咖啡豆,将它们丢进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