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丈夫的告白

如此突如其来的冲击,仿若电流般贯穿我的脊梁,让我感到不寒而栗。浅原警部发出一阵低吟声,在椅子上重整坐姿。就连一向看透全盘的由利大师,似乎也没料到会有这么一着,不禁吹了一声口哨。

人在吐露出心中最重要的事情之后,都会呈现出极度放松的状态,原聪一郎先生也不例外。他的目光道出他的心神顿失所依。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叹口气说道。

“抖出这件事情,对她而言是一件悲惨的事。我想,恐怕没有什么事比讲出这件事情更能伤她自尊心的了。即便对我而言,这也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不过我认为与其伤害她的人格,倒不如说出实情来的好。由利,不,三津木是新闻记者,想必已经听过形形色色的谣言。像是原樱她异于常人的美艳、超出常轨的绯闻、错综复杂的暧昧情事……,这社会上的人都深信那是事实,然后将它解释成艺术家的风流韵事。然而那却不是事实的全部。原樱根本没有跟男人乱来过,她从来没有跟其他的男人发生过什么暧昧的关系,因为她做不到!那么,为何她的感情生活会被传得谣言满天飞呢?那是因为她故意做出让外人误解的假动作。为何她要那么做呢?这其中存在着她不为人道的秘密。由利、警部先生,还有三津木,你们给我听好了,有的女人在过了更年期之后反而把自己打扮得更加年轻美丽,跟年轻男人传出暧昧的绯闻而乐在其中。可是只要是聪明人,应该都能一眼看穿那种女人的悲哀之处,身为一个已无法进行性行为的女人的空虚、焦躁。而她……,原樱她这一辈子就像个过了更年期的妇女。她知道自己天生的缺陷,因而极度引以为耻,试图隐藏这个秘密,所以她的行为举止才会格外放荡不羁。为了将自己在生理上不是女人的秘密隐瞒下去,她以人为的方式营造出原本没有的魅力,强调自己是个‘女人’,以这种方式在世间广为宣传,好让人以为她是自然天成的女人。当然,身为艺术家的性格、与生俱来的丰富想象力也帮了她不少忙。但是最原始的原因还是她认知到自己不是女人,以及极度害怕这件事情被世人知道的自尊心作祟,因此使她做出这些掩人耳目的动作。看在知情者的眼中,她的所作所为真的是……,真的是令人不忍卒睹。”

聪一郎先生越讲越小声,到最后声若游丝。听到这里,让我们不禁同时叹了一口气。

听到这里,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原樱的恋爱游戏以超乎寻常的频繁与经常更换恋爱对象而闻名。但是就我所听到的内容,她似乎从来没有逾越最后一道防线。在此之前我对这种说法一向抱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但我现在总算明白了。假使原樱是正常的女人,或许她就不会如此坚守最后那道防线。不,假使她是正常的女人的话,说不定根本就不会引发这些问题了。然而,正因为她生理上有此缺陷,才会更加坚贞,严守最后一道防线。因为若是踰越了这道防线,势必会被她的假情人们发现自己的秘密。我现在一想到原樱悲凄的心路历程,不禁黯然神伤。

“原来如此,这下我总算了解了。”

就连警部的声音中都充满了同情的意味。

“原来尊夫人因此是个不可能生孩子的女人。当这样的妇女过了中年之后,往往会更强烈地认为自己必须肩负起做母亲的责任,尊夫人也不例外。然而她的体质根本不可能受孕,想要有个孩子的渴望因此更加强烈。就在这个时候,碰巧发生了藤本章二命案。藤本章二不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所以尊夫人就将自己视为藤本的亲生母亲,从中获得自我满足。”

“你说的没错,不,应该说这只是我的想法。她是一个想象力丰富,很会幻想的女人,所以到最后,说不定她自己也陷入了错觉当中,真以为自己就是藤本的亲生母亲。”

“嗯,其实相良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情哽在心头。”

由利大师缓缓地说道。   棒槌学堂·出 品

“根据相良的说词,尊夫人是在今年四月左右突然产生想当母亲的冲动念头。相良单纯认为这只是年龄的关系。这不无可能,可是我认为应该还有其他的动机。沉睡至今的母性欲望会那么突然,而且炽烈地燃起,其中一定有个强烈的原因。原先生,您心里有没有个底呢?在四月的时候,原樱女士的身边有没有发生什么刺激她产生母性欲望的事情?”

聪一郎先生突然以受惊吓的眼神看着由利大师。没多久他便移开视线,只是微微地摇摇头,并未多做回答。由利大师突然将身子往前倾地说道。

“原先生,听说四月的时候,雨宫刚入团担任经纪人助理,是吗?据说雨宫跟您是远房亲戚,是您亲自推荐他进来的,是吗?原先生,雨宫算是您的谁呢?该不会……,雨宫该不会是您的亲生儿子……,您的私生子吧?”

充满冲击性的震惊感再度向我袭来。啊啊,原来如此。难怪大师会三番两次提到雨宫,原来是这么回事。我感到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仿佛就要冲破衣衫跳出来似的。就连浅原警部也是一脸茫然地看着聪一郎先生的一举一动。聪一郎先生用力地抓着椅子的把手,一副要从椅子上跳起来的模样。他吐出来的狂乱气息,就像是一阵狂风暴雨,袭卷着四周紧张凝重的空气。

下一瞬间,聪一郎先生忽然放松全身,混若无骨地软瘫在椅子上。

“由利,你已经知道了?”

聪一郎先生拿出手帕,静静地抹去额头和脖子上的汗。

“已经知道?不,这种说法有一点语病。我并没有找到物证,一切只不过是我的推论。雨宫和你的体格、相貌,乍看之下并不像,但我却从你们两人之间发现到一个非常相似的共通之处。如果将眼睛、鼻子、嘴巴等全部摆在一起,你们两人脸部整体给人的印象并不相似。但是若将五官分开,一项项仔细比较,就会发现你们其实长得很像。不但如此,就连你们举手投足的小动作、声音,也都非常相似。再加上,当雨宫做错事出纰漏的时候,你所表现出来的态度,那种难以忍受的锥心之痛、屈辱、羞耻……。我从这些部分推论出你们两个可能是父子。”

由利大师讲到这里,回头看了我和警部一眼。

“刚才在相良指出那张看似藤本的婴儿照片中所隐藏的‘谎言’之前,我说过我早已经看穿了藤本不是原樱的私生子。那并不是信口胡诌的。我在那之前就猜到,雨宫可能是你的亲生儿子,你的私生子了。毕竟丈夫有私生子,妻子也有私生子……,这未免太过巧合。所以我才会认为,关于原樱女士的部分恐怕不是事实。这件事情在我听小野自白的时候,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原樱女士提出要用乐谱写成暗号的方式通信,以及在清风庄租房间,这些举动都出现在藤本命案发生后不久,正是报纸大肆报导的时期。要是原樱女士真的跟藤本命案有关,她应该要尽可能避免做出像是利用乐谱做暗号之类的举动才是。而且原樱女士应该很清楚清风庄是小野散步必经的地点,要是原樱女士对小野说的是事实,她应该要避开爱宕那一带。然而她却反其道而行,故意选择清风庄。由此可见,她是刻意设计让小野撞见,也就是说她是在做戏。不过我还真是没料到原樱女士竟然一人分饰两角。我本来以为那个年轻男子大概是相良吧?大概是原樱女士命令相良跟她一同演出对手戏。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