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一口(第2/11页)

“我们现在要抓住的这个凶手是一个憎恨女性的男人,”弗莱特震惊地看着他,好像这些话已经很明显,不必说出来。“或者,”雷布思快速说道,“他过于弱小,害怕向男人发泄自己的愤懑,所以只好将不满发泄在女人身上。”弗莱特轻轻点点头,对这个提议予以附和。“很多所谓的连环杀手,”雷布思继续说道,他的手不自觉地攥住了黄油刀,“都是十分保守的——这些保守的小人们——他们很有雄心壮志,但是又很受阻。他们不被高一层的社会阶层所接受,所以他们就以这样的群体为目标。”

“什么?一个妓女,一个商店售货员,一个办公室职员?你的意思是她们都属于一个社会阶层的?你的意思是狼人所属的社会阶层比一个妓女还低?算了吧,约翰。”

“这只是大多数情况下,”雷布思坚持道,并且暗自希望自己没有谈起这个话题,黄油刀在手里攥来攥去,“提醒你一下,最早的连环杀手是一个法国贵族。”他的声音弱了下去,弗莱特看上去很不耐烦。“我说的这些都是那些书里的案件,书里有些内容还是挺有道理的,只不过我们对狼人的了解还不够,所以还不能看出来这些内容到底怎么有道理。”

弗莱特又喝光了另外一杯咖啡。“继续,”他机械地说,“这些书还说什么了?”

“有一些连环杀手渴望公众的关注,”雷布思说,他停了下来,想起了五年前那个让他伤透了脑筋的杀手,他真是让雷布思和他的同事费了好大力气,“如果狼人能够和我们沟通的话,我们抓住他的可能性就更大。”

“也许吧,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说什么呢?”

“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做一些诱饵,挖一些陷阱,让法拉黛探长向媒体公布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比如警方这边认为狼人是个同性恋者,或者是个异装癖者。什么都可以,只要能够让他不再那么保守,也许这会让他从暗处走出来。”

雷布思放下刀子,等待着弗莱特的回应。但是弗莱特看上去好像并不着急回答他,他的一根手指在咖啡杯子边缘绕来绕去。“倒是个不赖的主意,”终于,他开口了,“但是我打赌这个想法可不是那一堆书给你的。”

雷布思耸耸肩膀,“也许不完全是这样吧。”

“我想不是。好吧,让我们来看看凯西怎么说。”弗莱特从椅子上站起来,“与此同时,让我带你去一个更加低等的生活层面吧,我想我可以直接带你去见汤米·瓦特克斯,来吧。哦,顺便说一句,感谢你请我这顿早饭。”

“很高兴。”雷布思回答。他能够看出来,弗莱特并没有被自己辩解的话所说服,他那些辩解的话听上去好像心理学理论。可是,他想说服的是弗莱特,还是他自己?到底他想要给谁留下深刻印象呢,弗莱特还是丽莎·弗雷泽?

现在,他们俩走过门廊,雷布思手里拎着他的公文包,弗莱特转过身面对着他。

“你知不知道,”他说,“为什么人们把我们叫作‘老比尔’?”雷布思耸耸肩膀,不知道答案。“有人说,这么叫我们是因为某一个伦敦的地标,我们去找瓦特克斯的路上你可以猜一猜。”说完这句话,弗莱特重重地推动了酒店的旋转门。

老贝利[1]和瑞博斯想象中的不太一样,著名的圆顶依然在那儿,穹窿顶上,蒙着眼睛的正义女神双手拿着天秤,但是法院建筑的大部分都是富有现代感的设计。安保是最重要的部分:X射线扫描机放在那里,门很小,一次只允许一个人进入这栋到处都是保安人员的建筑。窗户都用胶带贴好,这样就算有爆炸事件发生,玻璃碎片也不会飞进法院大厅,造成任何人员伤亡。里面的引导员(都是女性)穿着黑色风衣飘摆,跑来跑去,将迷了路的陪审团成员带到法庭上。

“请问有去4号法庭的陪审员成员吗?”

“去12号法庭的陪审员请跟我来!”

公共广播系统不断广播着走失了的陪审员名字,真是另一个审判日的忙碌开始。抽着香烟的目击证人,看上去忧心忡忡的出庭律师们,被面前山一样的各种文件压得喘不过气来,和他的那位长着牛眼的客户不知道小声低语着什么,几位警官紧张地等在那儿,准备提供证据。

“这儿就是决定我们输赢的地方,约翰。”弗莱特说。雷布思不敢确定他指的是法庭,还是法院大厅。他们头顶上方的楼层上有很多行政办公室、换法官服的屋子,还有饭厅。但是这层就是审判各种案件的地方,他们左面的某些门内,就是整个法院建筑最古旧的地方。这个地方比他们现在身处的这个明亮的、铺着大理石地面的厅廊不知道要昏暗多少,而且少有人被允许进入。整个地方回响着皮鞋踏在地面上的声响,还有高跟鞋踩在坚硬的大理石面上咔嗒咔嗒的声音,以及持续不断的低声谈话声。

“来吧。”弗莱特说。他领着雷布思走向其中的一间法庭,他和门口的警卫说了句话,又和门口的一位文职人员说了一句话,接着他们就被引领进了法庭。

如果说法院大厅都是用黑色的皮质装饰物装潢的话,那么装饰法庭的就是木板和绿色的皮质装饰。他们俩人坐在了一进门的两把椅子上,加入了莱姆警员的行列,他已经就座了,面无表情,双手交叉地坐在那儿。他并没有和雷布思以及弗莱特打招呼,却把身子靠过来,小声低语道:“我们就要把这个招人厌的家伙绳之以法了。”然后他就又恢复了原来强硬的坐姿。

屋子的另一端坐着十二个陪审团成员,他们看上去已经很无聊了,面部表情僵硬麻木。法庭的后方站着被告人,双手放在前面的栏杆上。他大概四十岁,好像铁丝一样的黑发已经有一部分变白了,他的脸好像是直接用石头砍出来的,棱角分明,身上的开领衬衫说明他是一个自大的人。他一个人站在被告席上,旁边没有任何警官。

他前面稍远一点儿的地方,律师们正在整理各自的文件,助手和助理律师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被告律师有点胖,看上去一脸疲惫,他的脸发灰(头发也是灰色的),嘴里咬着一支廉价的圆珠笔。但是公诉人看上去则更自信,很高(很强壮),穿戴干净整洁,脸上洋溢着正义的光芒。他用的是一支精致的钢笔,写的字是花体。他的嘴唇看上去刚毅不屈,好像是著名的雄辩家丘吉尔附体。看见他,雷布思就想起了为什么电视里愿意放那些关于英国王室御用大律师题材的电视剧了,比如鲁波尔之类的[2]。

头顶正上方就是公众座席,他甚至能够听见隔着一层地板发闷的混乱的脚步声。雷布思总是担心,那些在公共座席里的人们能够清楚地看见陪审团成员。在这儿,法庭的布局被精心设计过,你可以直直地、居高临下地看着陪审团,这就让陪审团暴露在各种提问和被认出的危险中。雷布思自己就曾处理过几个这样的案子,审判结束的时候,被告人家属手里握着一卷文件,或者是手攥成了拳头朝着陪审团冲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