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乐 霜月 侘助之花(第3/4页)

“瞎编?”

“嗯。我说,我没跟町河畔的老板娘说实话,其实真正的原因是这样的。”

因是临时胡诌的,编不出复杂的故事。恰好那时要助的女儿们喜欢读有插图的通俗小说,要助便借用小说里的故事。

“那个故事说的是因为火灾而失散的母女的艰辛,很好看……”

要助便借用小说精彩的地方,随便编了个故事。

“我有个因为火灾而失散的女儿,我相信她还活着。和她失散时,她还很小,但是她知道我喜欢侘助花。所以每次有人找我制作挂灯,我心想要是画上侘助花,也许有一天女儿会看到,便可以和她重逢也说不定,所以才每次都画侘助花。”

吾兵卫在心里暗暗叫好。就要助来说,这故事编得太好了。

“我想,这种故事应该就没有人会再取笑了。可事情没那么简单,对方还是笑着问我真的假的。”

他本来就是个不善于说谎或编造事情的人。要助说,他觉得很厌烦,之后,不论何人何时问起,他都绝口不说画上侘助花的原因,而他也始终如此。

“既然这样,那不是很好吗?不懂风流、不尊重别人回忆的人。别理他们就是了。”

听吾兵卫这么说,要助抚擘着后颈点头说:“质善老板说得很对。那样做的确很好。”

要助像是怕别人听到似的,压低声音如此说道。吾兵卫探出身子说:“结果,之后又有什么事吗?”

“之后……”

要助又是一副难以后齿的模样,然后嘟嘟囔囔地说:“如今,我因一时气愤只说过一次的胡诌故事,竟招来恶果。”

“你是说……”

吾兵卫恍然大悟,这就是为什么你说你有私生子的原因?

“是的。”要助一副打心底吃不消的表情,“这是四五天前的事。有个女人来我家,说她看到那挂灯,并听铺子的人说了挂灯的故事。”

已猜出结果的吾兵卫皱起眉头,要助无奈地点头。

“她说,阿爸,我就是阿爸那个失散的女儿。”

前来认父的假女儿,名叫阿雪,二十四岁,是根津神社附近的普通人家的女儿。

好不容易风邪好了的吾兵卫替完全没辙的要助前去探访,而那个住家一眼就不难看出是以某种职业为生的女人住处。当然或许一般人不会视姨太太为一种“职业”。

不巧,阿雪冢似乎没人在。扑了个空,令吾兵卫很失望,反正也是顺便打发时间,他拜访了邻近的几户人家,套对方的话,看能不能打听出有关阿雪的事,结果大家都说了,而且都是坏话。

纳阿雪为妾的是日本桥那一带的一家大铺子老板,与阿雪的年龄似乎相差很多。阿雪住在老爷提供的住处,前后算算大约有三年了,这期间,她不但不与邻居打招呼,连擦身而过时也从不微笑。她一方面一副不把穷人看在眼里的姿态,另一方面却又若无其事地对邻近的年轻男子送秋波。老爷不在时,她无所事事地到处玩,老节来时,即使大白天也关上木板滑门窝在家里喝酒吵吵闹闹的。

“她说自己原本是艺妓,可是偶尔从她家里传来的三弦琴声或小曲,难听得真是会笑死人。她肯定是个靠枕头賺钱的艺妓。”

住在斜对面的梳妆铺老板娘,则是张合着鼻翼接着说道:“那个老爷,大概被色欲迷得昏头了,都一大把年纪了,真是不成体统,太不像话了。”

听说,阿雪总是打扮得很华丽,头上也插着昂贵的梳子簪,家里有个下女。这些似乎也招来那些邻居妇女的怒意。

总之,吾兵卫认为,纳阿雪为妾的老爷,品味不错。整个住居看上去非常宁静,与其说这是姨太太的住处,倒不如说是退休老人的隐居住所。由于吾兵卫只是在围墙外绕了一圈,不能看到全貌,但是从屋顶看来,屋里似乎没有茶室。

阿雪究竟为什么要害要助,吾兵卫完全猜不出来。如果只是好玩的恶作剧,实在不可原谅,可是,一个姨太太,真有闲工夫去戏弄一个不相干的招牌铺老板吗?或许她真的有很多时间,但是老爷应该不会让她太自由。

听说阿雪至今两次造访要助。当然,最初那句“我是你失散的女儿”,让不知个中缘由的要助老伴儿和女儿们大吃一掠,家里也因此闹得鸡犬不宁。尽管如此,阿雪第二次造访时,仍提着点心盒,厚着脸皮说“这是给妹妹们的礼盒”,让阿催三姊妹怒不可遏。

(想不通……)

吾兵卫望着阿雪家紧闭的大门,在心里默默地说道,又觉得人言可畏。要助因仅仅一时的气愤随口编造的话,不知在何处以何种方式传到这友人的耳里,才惹出今天这场风波。

只因当事人要助对此十分困扰,吾兵卫才不自量力地出面当调停人,其实吾兵卫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服或劝阻阿雪,叫她停止这种无聊的恶作剧。毕竟,他也猜不出对方的用意。

(本以为至少先看过她的长相再想办法,不料对方竟然不在家。)

虽说姨太太是见不得人的身份,但一个过着富裕生活的年轻女子,不可能企图恐吓、勒索五十出头的招牌铺老板。何况,她提着点心盒来,虽然有点愚弄人,却又有耿直的地方。真是个奇妙的女人……

也许是因为陷入沉思吧,吾兵卫没有察觉有人靠近,当对方开口搭讪时,他吓了一大跳。

“你是阿爸派来的人?”

敔卫转过头去,只见有个穿着显眼的条纹衣服、搽着厚厚胭脂的年轻女子,眼珠子朝上看着吾兵卫。女子胸前抱着紫色布包。

这回她说的是“阿爸派来的人”!吾兵卫干咳一声,提起精神。

“你是阿雪姑娘?”

“是的。”

阿雪打量着吾兵卫。

“我是招牌铺要助老板的朋友。老实说,正是为了你那个‘阿爸’的事来找你商量。”

“没什么好商量的。”

阿雪轻快地自吾兵卫身边走过,打开大门,背对着吾兵卫说:“失散至今,总算重逢。往后我只想孝顺阿爸,只想给妹妹们穿得更漂亮、吃得更好。这是应该的吧?我们有血缘关系嘛!”

吾兵卫挨近阿雪一步,“你应该也知道,那是胡诌的、是随口编派的谎言吧?要助老板很困扰。你又不是过得穷,让那样老实勤劳的一家人苦恼,你到底是什么居心?恶作剧也得有个限度。你能不能适可而止?”

阿雪打开大门,快步走了进去,然后以挑衅的眼神回头看着吾兵卫,态度坚定地说:“你不要管我,这事跟你无关吧?这是我们家的事。”

“你啊……”

吾兵卫想追上去,但大门几乎就贴着他的鼻尖砰的一声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