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乐 霜月 侘助之花(第4/4页)

(真是的……)

怒气无处可发,吾兵卫只能深深地呼一口气。就在这个时候,从大门的木板缝隙中,吾兵卫看到里面沿着踏脚石直至玄关前的那一带的树丛中,有红色的东西时隐时现。

吾兵卫仔细一看,原来是侘助花。

原来如此,吾兵卫心想。有侘助花也不奇怪。反正是个在妾的住处盖茶室的风雅老节,院子里种几株伟助树做做样子,一点也不奇怪。

原来老节提供给阿雪的住居有侘助花。

当然这并不表示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但也不能硬闯进去,吾兵卫只得徒劳无功地先回去。

招牌铺一家与阿雪之间的奇妙往来,之后又断断续续持续了一阵子。阿雪偶尔会心血来潮地突然造访要助一家,对要助就像亲生父亲那样搭话,对着“妹妹们”笑。她每次总是提着礼盒来,大方地留下。想让她吃闭门羹根本没用,无论怎么赶她走,她总是不走,但是,待了一个时辰左右,她又会坐立不安地说“那我下次再来”,然后离去。

要助每次来吾兵卫家都会描述那光景,也每次问该怎么办,但是吾兵卫也毫无对策。之后,他又再度造访阿雪,但她仍然不让吾兵卫进门,不肯听吾兵卫说话。

某天,吾兵卫试探性地问加世。就年龄相近的女子看来,你觉得阿雪怎么样?那女人为什么要这样闹事?

不料,加世的表情十分认真,连只是随口问问的吾兵卫都吓了一跳。接着,加世思索了好一会儿,吾兵卫反倒觉得窘,正打算说“不必那么认真想”,加世总算开口回答:“爸爸,我不知道。因为我很幸福。”

那时加世是低声说出“幸福”这两个字的,仿佛这样说是罪孽深重。

走投无路的要助,模样有点可怜地说:“我亲自到阿雪那儿跟她说说看好了。质善老板,你跟我一起去好吗?”这是三个月后的事。

然而,与要助老伴儿和女儿们仔细商量之后,决定视谈判的情况,必要时也向根津那一带的町干部通报,但是要助和吾兵卫到了阿雪家,阿雪已不在了。

里面并非空屋,可以听到一些动静——屋内传出年轻女子的笑声。

吾兵卫试着去跟上次告诉他种种内情、住在斜对面的那个梳妆铺老板娘打听。果然如他所料,老板娘知情。

“那个阿雪被老爷赶走了。”

“赶走……”

“是的。老爷有了新的这个。”老板娘竖起小指,“他有了新欢,现在换她住在那里。”

老板娘接着因氏声音说:“听说,那个叫阿雪的,早就有点不正常,老爷大概也很头痛吧。这事我们完全不知道呢!”

“阿雪姑娘什么时候走的?”

吾兵卫问道,老板娘歪着头说:“我想应该是最近。可能两三天前吧,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那个人不见了,换别人住进来。这回的女人,甚至带她母亲同住。她们来打过招呼,一副光明正大的样子。就是那母亲当时说的,她说:‘往后我家女儿还承蒙各位照顾。以前那个叫阿雪的,脑筋有点不正常,好像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往后请大家多多来往。’”

吾兵卫回头望着那户人家,要助也跟着回头。

“阿雪姑娘什么也没带就走了?”

“大概吧。要是用大板车运走家具,我们一定会察觉。”

吾兵卫两人跟老板娘道过谢,走近那栋不时传出年轻女子兴奋声音的住家。

今天也是大门紧闭。

“要先生,你从木板缝看看。”

吾兵卫催促要助。

“那里面有侘助树吧?”

要助伸长那短脖子,踮起脚尖,总算看到了红花,连连地点头。

“那姑娘为什么被赶走?”

吾兵卫如此喃喃自语,要助也自言自语地接着说:“为什么到我那儿呢?”

“说真的,她到底在哪里看到要先生的挂灯呢?”

“到底在哪里听到我那胡诌的故事呢?”

阿雪到底在这个故事里看到了什么?在她那快要神志不清的脑袋里到底映照出什么画面?

(我只是想孝顺而已。)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不久,吾兵卫开口了,但是他说的话教人听了很难受。

“阿雪知道她就要被赶出去了吗?”

要助默不作声。其实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吾兵卫也是。

要助再度踮起脚尖窥视大门内,他看到了花辦垂挂的粉红色侘助花。

“花,快谢了。”

要助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注一:侘〔chà〕助,椿的一种,多于冬季绽放。椿有点类似于国内的山茶花,但不完全相同,品种非常丰富,仅日本独有的品种就有2000种之多。最有代表性的当属侘助了。在侘助中,白侘助最为名贵,因为它是日本茶道的用花,有一种凛然淡泊,超凡脱俗的气质。但是,如果种在自家的庭院里,则有凄凉之感。“侘”(同诧)《辞海》中用例取自《离骚》,用于形容“失意貌”。“侘”字和“寂”字一道,被日本人借去表述茶道和俳谐的理念。日汉词典的解释是“侘”:“闲寂,恬静”。“寂”:“朴素优美,幽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