菖蒲之舟 二(第3/3页)

「客栈里的花,一定枯了吧。」

朱子想起了似地说。苑田摇摇桨,把小舟划过去,取过了朱子的剃刀,刈下了一枝。

用花,把两人的手绑在一块。花茎被强加折扭,几乎断了,但是苑田的生命的残片,通过花茎,流进朱子手腕上色彩鲜明的花朵上。

苑田用另一只手,取出了胸怀里的药包。

「像睡着一般,可以死得很舒服。」

苑田只说了这些。

四下还是只有水声。两人的面容都静穆得像是生命已随夜风与河水,流向两人再也碰触不到的远方去了。只是朱子在吃药的时候,记挂着她的袜子。

「不喜欢让袜子脏着死掉。」

她一再审视了是不是沾上了舟底的泥污。

各人吃下了自己的一包。

风变强了。两人互相替对方遮挡风一般地,让彼此的肩膀依偎着。朱子面不改色,无心地看守着河流把一扇扇漆闇的门扉关上。苑田什么也没想,连死都浑然忘了。

然后,灯笼好像忽然熄了,苑田的身子也在闇里瘫倒下去。

「老师……老师……」

苑田听到了朱子的呼叫声。它成了一年前,同样地在闇里响过来的文绪的嗓声。

「老师……老师……」

幻影似的声音渐飘渐远,被漆闇与忽然变大的水声吞噬了。

第二天早上,苑田在和朱子过夜的旅店房间里恢复了意识。

是黎明前,一个农夫发现到躺在舟底的他。那时,朱子已死,苑田游丝般的气息却未断。被送到旅店急救后,便复苏过来了。听到朱子割断了手腕时,他大吃一惊。管区警官说,朱子原也是没有死,但她恢复意识时,误以为正在昏迷的苑田已死,这才割了手腕的。苑田并不觉得朱子有多么可怜,倒记挂着她的袜子是否干净。他醒过来后,马上便又开始想到死了。

接受警员的讯问时,无意间一看,不禁叫了一声。

菖蒲花还在开着。

昨天傍晚出去时,明明已经枯萎了,不料竟然又绽开了。是旅店的人换了吗?可是,另一枝白色的,确实枯萎了。而且两枝花的位置,和昨天完全一样。

这不是和我的生命一样吗?朱子断气了,只有我一个人活着回来。

初夏早晨的白日阳光照耀下,在枯萎的花陪衬下,它粲然地歌唱着紫色的新生命哩。

在一朵花里复活过来的,是苑田做为一名歌人的生命。

后来才听旅店主人说,菖蒲花有不少是一枝茎上有两个花蕾的,第一朵枯萎后,第二朵便接着绽放,可是苑田总觉得,它和他完全一样地复活了,实在是一椿奇迹,一年来不再记起的和歌,便又一次浮上来了。

一连三天,苑田着了魔似地吟咏。

三天后,他完成了五十六首和歌,就像等待着那朵花的枯死般,用花器的破片割断了喉咙。

忘记了歌唱的金丝雀,在复活的三天里,让做为一个歌人的最后火焰凄绝地燃烧了起来,然后死去。

题名「复苏」的苑田岳叶最后歌集,从下到千代浦站开头,并以旅店一室里的恢复意识为结束。

明日将再凋谢的花

这朝露的生命啊

那怕瞬息也好让伊

迎向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