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第2/3页)

我望着他消失在视线之外,然后穿过大街,来到电话公司办公室门外的电话亭前。我让亭门开着,投入一角银币,拨了那个大大的0。

“我想给西洛杉矶打电话,对方付费,请帮我转接,”我给了接线员一个布拉德肖[4]的电话号码,“双方直接通话,找克莱德·安姆尼先生。我叫马洛,在埃斯梅拉达镇4-2673公用电话上。”

她接通他的时间比我向她说明的时间要短得多。他急促地接起电话。

“是马洛吗?现在差不多该是你做汇报的时候了。好——你说吧。”

“我在圣迭戈。我跟丢她了。她趁我打盹的时候悄悄溜掉了。”

“我就知道自己挑了个聪明的家伙。”他不高兴地说。

“情况没有听起来那么糟,安姆尼先生。她去哪儿了我心里大致有数。”

“对我来说‘大致有数’可不够好啊。我雇用一个人就是希望他能严格按照我的指示去做。你刚才说的‘大致有数’是什么意思?”

“你能不能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稍微告诉我一点,安姆尼先生?为了赶上那趟火车,这份差事我未免接得太快了些。你的秘书给了我一大堆性格资料,有用的信息却少得可怜。你也愿意让我高高兴兴地为你办事吧,安姆尼先生?”

“我以为弗米利耶小姐把该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了,”他嘟囔着抱怨道,“我在执行华盛顿一家很有势力的律师事务所的要求。他们的委托人目前希望将身份保密。你要做的就是跟踪当事人,看她在什么地方停下来,而所谓停下来的地方,我指的不是洗手间或者汉堡店。我指的是一家酒店,公寓大楼,或者也许是她认识的人住的地方。事情就是这样。你还想要多简单?”

“我要的不是简单,安姆尼先生。我要的是背景资料。这个姑娘是谁,她来自什么地方,她到底做过什么事情,以至于有必要派我去跟踪她。”

“有必要?”他对我吼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由你来决定做事有没有必要?找到那个姑娘,盯牢她,然后打电话告诉我她的下落。还有,要是你还想拿钱,你最好他妈的手脚利索点。我等你到明天早上十点。过了那时候,我就另外安排找人。”

“好的,安姆尼先生。”

“你现在到底在哪儿,还有你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我正在四处闲逛呢。刚才我被威士忌酒瓶砸了一下脑袋。”

“是吗,那可太糟了,”他刻薄地说,“我猜你先把瓶里的酒喝光了。”

“哦,事情本来还可以更糟糕,安姆尼先生。被砸脑袋的人本来可能是你。我明早十点左右会给你的办公室打电话。别担心,人是不会跟丢的。这儿还有两个帮忙的呢。其中一个当地小伙子叫米切尔,另外一个是从堪萨斯市来的私家侦探,叫戈布尔。他带着把枪。好了,晚安,安姆尼先生。”

“等等!”他大叫一声,“等一下!你什么意思——还有两个侦探?”

“你问我什么意思?我才是问你的那个人。看样子你只分到了一部分差事。”

“等一下!你先别挂!”一阵沉默。然后他用平稳镇静的声音对我说话,口气不再咄咄逼人。“明天一早我就会联系华盛顿,马洛。如果我刚才对你扯嗓门了,我向你道歉。现在看来,我可能会得到授权,掌握一些关于这案子的更多信息。”

“好。”

“如果你想再联系我,就打到我这儿来。随时都行。任何时间都可以。”

“好。”

“那么,晚安。”他挂上了电话。

我将话筒放回挂钩上,深吸了一口气。我的头还在隐隐作痛,但晕厥感已经消失了。我吸了一口凉爽的夜风,风中掺杂着海上的雾气。我推开电话亭门走了出去,望着街对面。我刚来时那个待在停车位上的老家伙又开了回来。我溜达过街,问他去“玻璃屋”怎么走,那是米切尔曾经许诺要带贝蒂·梅菲尔德共进晚餐的地方——不管她愿不愿意。他告诉了我,我谢过他,重新穿过空荡荡的街道,爬进我那辆租来的汽车,沿着原路返回。

梅菲尔德小姐依然有可能匆匆赶上了那趟七点四十七分开往洛杉矶或某个中途小站的火车。但她更有可能根本没上火车。一个出租汽车司机载客到车站后,是不会等在那里看乘客上火车的。拉里·米切尔没那么容易动摇。如果他握有她足够多的把柄,能让她去埃斯梅拉达,那么他也有足够多的手段能将她留在那里。他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和行动任务。他不知道缘由,因为连我自己也不清楚。如果他还有半点头脑——而我相信他的头脑远远不止半点——他就会想到,只要是出租车载她走,我就能够查到她的行踪。我做出的第一个猜测是,之前他已经开车去过德尔马,将他那辆大号别克轿车停在某个隐蔽的地方,在那儿等着她的出租车开过来并卸下行李。等出租车掉头往回开以后,他就会把她接上自己的车,重新开回埃斯梅拉达。我做出的第二个猜测是,她不会向他透露任何他还不知道的事情。我是一名来自洛杉矶的私家侦探,一些不知名的秘密当事人雇用我跟踪她,我依照指令行事,然后因为试图和她靠得太近而犯了错误。这会让他心烦,因为这就意味着上场的现在不止他一个人了。不过,如果他手上掌握的把柄信息——不管那是什么——是来自一份新闻剪报的话,他就别指望能一辈子不让别人知道。只要有足够的兴趣和足够的耐心,假以时日,任何人都可以把这桩旧事给挖出来。不论是谁,但他有足够的理由雇用私家侦探,说不定就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反过来说,这也就意味着无论他对贝蒂·梅菲尔德打的什么主意,捞钱或者骗色甚或想来个人财两得,他都必须速战速决。

我沿着峡谷下行,开出三分之一英里远,看到在一小块装着灯泡照明的标识牌上,有一根箭头指向海边,上面还用书写体写着“玻璃屋”。公路蜿蜒朝下,路面两旁的悬崖上有许多房屋,从窗户内洋溢出温暖的灯光,屋外是修整过的花园、灰泥砌成的墙壁,墙上按照墨西哥传统风格镶嵌着一两块大卵石或墙砖,还嵌有少许瓷片。

我开下最后一道山冈的最后一处弯道,野生海草的气息充盈着我的鼻腔,“玻璃屋”的灯火被雾气掩映,膨胀成一团琥珀色的明亮光晕,缥缈的舞曲音乐声穿过平整的停车场隐约传来。我停好车,看不见的大海几乎就在我的脚下发出阵阵咆哮。这里没有管理员。你只要锁好车门走进屋里就行。

只有二十来辆车,不会更多。我在它们中间巡视了一遍。至少有一个直觉上的猜测得到了印证。那辆“路霸”型硬顶别克轿车的车牌号和我口袋里的一模一样。它几乎就停在入口处,在它旁边紧靠入口处的是一辆浅绿色和象牙色相间的凯迪拉克敞篷轿车,车上装有牡蛎白色的真皮座椅,一条格子呢旅行便毯被扔在前车座上以保持座位干燥,还有汽车商所能想到的所有那些小玩意,包括两架带有反射镜的大型聚光灯,一根足够在金枪鱼捕捞船上使用的超长收音机天线,一个可折叠的镀铬行李架——如果你想长途旅行并一路保持气派,就可以用它来支援后备厢;一块遮阳板,一组棱形反射镜,用来采集被那块遮阳板挡住的交通信号灯光;一台收音机,上面的旋钮多得都赶得上电气控制台了;一只点烟器,只要你把烟往上一放,它就会给你点火,还有其他那些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面对它们,我不由得寻思,还要再过多久他们才会往这辆车上安装雷达、录音器材、酒吧和防空炮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