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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枪放进口袋。是把六发的点二五口径自动左轮手枪。子弹空了。射空的,而且时间并不太久。但也不是半小时之内开的枪。

“枪开过吗?”福尔布鲁克太太乐呵呵问道,“我当然是希望没有啦。”

“怎么着?应该开过吗?”我问她。声音是沉静的,头脑却仍在跃动。

“呃,枪搁在楼梯上,”她说,“毕竟,人常常开枪嘛。”

“太有道理了,”我说,“但说不定莱弗瑞先生兜里有个窟窿呢。他不在家,是吧?”

“噢,不在,”她摇摇头,一脸失望,“我觉得他不太像话。说好给我支票的,我还走过——”

“你什么时候打他电话的?”

“呃,昨天晚上。”她皱起眉头,不喜欢我问个不休。

“他准是被谁叫出去了。”

她盯住我那两只棕色的大眼睛中间的某个位置。

“听着,福尔布鲁克太太,”我说,“咱就别在这儿打哈哈了,福尔布鲁克太太。倒不是我不乐意。也不是我想说这个。可该不是你开枪打了他吧——因为他拖欠你三个月的房租?”

她非常缓慢地坐到椅子沿上,舌尖在唇间那道红色隙缝里滑动着。

“呃,这想法真吓死人啦,”她怒道,“我觉得你也不太像话。你是不是说这枪没有开过?”

“是把枪就开过。是把枪就装过子弹。这一把现在没有装弹。”

“呃,那么——”她做了个不耐烦的手势,闻了闻她油腻腻的手套。

“好吧,我想错了。说笑罢了。莱弗瑞先生出去了,你在房子里上下转了一圈。身为业主,你有钥匙。对不对?”

“我不是要来捣乱的。”她咬着手指说,“也许我不该这么做。但我有权来看看东西保管得怎么样。”

“嗯,你看过了。你确定他不在吗?”

“我没看过床底下和冰箱里,”她冷冷道,“按铃他没反应,我就跑到楼梯顶上喊了几嗓子。然后走到下面的过道里,又喊了喊。我甚至连卧室都张望过。”她低下眉眼,害羞似的,一只手掌在膝盖上扭动着。

“好,就是这样。”我说。

她欢快地点点头。“对,就是这样。你说你叫什么来着?”

“万斯,”我说,“菲洛·万斯。”

“你为哪家公司工作,万斯先生?”

“我暂时没有工作,”我说,“要看警察局长什么时候又有迈不过的坎儿。”

她看起来吓了一跳。“可你说你是来催车款的。”

“那只是兼职,”我说,“临时的工作。”

她站起身,注视着我。她的声音冷冰冰,说道:“那样的话我想你最好立马离开。”

我说:“我想,你不介意的话,我来先四处看一看。也许有什么东西你看漏了。”

“我觉得没这必要,”她说,“这是我的房子。现在就离开吧,我会感激你的,万斯先生。”

我说:“要是我不离开,你就要找人来赶了是吧?还是坐下吧,福尔布鲁克太太。我很快看一圈就好。这把枪,你知道,有点怪。”

“可我都说了,在楼梯上找到的,”她气呼呼地说,“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对枪一无所知。我——我这辈子从来没开过枪。”她打开一只蓝色大包,扯出一条手绢,吸了吸鼻子。

“这是你的一面之词,”我说,“我又不是非得相信。”

她伸出左手,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像是《东林怨》[1]中那个犯了错的妻子。

“噢!我就不该进来!”她哭喊道,“我闯祸了。我知道。莱弗瑞先生会很生气的。”

“你不该的,”我说,“是让我发现枪里没子弹。在那之前一切都在你掌控之中。”

她跺了跺脚。这场面就差这一幕。这下齐活了。

“哎哎,你这十足的讨厌鬼!”她大叫道,“你倒是碰我一下试试!你倒是再靠近一步试试!我一分钟也不想再跟你在这屋里待下去了!你怎么敢这么无礼——”

她话说半截儿,像扯断一根橡皮筋一样,声音在半空中噎住了。她低下头,拿着紫色帽子和全部家当,奔向门口。经过我身边时,她伸出一只手,像是要挡开我,但她离得不够近,我没动。她猛地拉开门,冲出去,上了通向街道的小路。门慢慢关上了,透过关门声,我听见她急促的脚步声。

我把一只手指甲横在牙齿上,用指节敲打下巴尖听着动静。四下寂然,没什么可听的。一把六发自动手枪,子弹全射光了。

“这地方,”我大声说道,“总有点很不对劲。”

屋里现在似乎安静得不正常。我踩着杏黄色的地毯,穿越拱门,走到楼梯顶。我在那儿又站了片刻,再次留神听着。

我耸耸肩,轻声走下楼梯。


[1]《东林怨》(East Lynne,1861)是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畅销书作家亨利·伍德夫人的代表作,曾被多次改编成电影,其中1931年由弗兰克·劳埃德执导的版本获得奥斯卡最佳影片奖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