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巨型猫头鹰谜案

一九三九年的夏天喧嚣纷乱(山姆·霍桑医生喝着小酒,对他的客人讲述),战云密布,报纸的头版头条天天都是欧洲的军队动向和战事准备。不过,在北山这么个新英格兰小镇,生活大体上还是照旧。当然了,镇上的汽车比我二二年搬来的时候多了许多,想当年我这个新拿到牌照的医生,开的还是父母送给我的礼物:黄色响箭敞篷跑车。那辆车比我本人更受众人瞩目。

三十年代末,汽车已经在改变我们的生活和工作方式了,它拓展了我们的地平线。古老的达菲农场卖给了一位曾在二十年代获得普利策奖的剧作家,这件事情没能让任何人特别吃惊。他名叫戈登·科尔,大多数时间留在农场写作,只在需要同经纪人和制作人商议事情时才驱车前往曼哈顿。真正让大家惊讶的是,科尔和妻子玛吉真的在耕种那片土地;要知道,他们的农场面积超过一百英亩的土地,即便有帮工协助,也是相当累人的活计。

我在年初替玛吉·科尔看过几次小毛小病,但还不怎么认识她的丈夫。八月末的一个星期二早晨,玛吉给我的办公室打来电话,说戈登出了些事情;我告诉她,我马上就到。

“怎么了?”看见我拿起黑包,走向门口,玛丽·贝斯特护士问道。

“玛吉·科尔的丈夫,我们那位著名的剧作家。玛吉发现他躺在田地里,她都快急疯了。菲利普斯夫人约了十一点。告诉她,我出急诊去了,把她的预约改在本周晚些时候。”

我开车出镇,来到达菲农场——尽管已经易手,但本地人仍旧冠之以这个名号——看见玛吉在煤渣车道上等我。我从病历上得知她今年四十有七,但看起来要年轻不少。她的丈夫五十岁。

几年前,他刚搬到北山镇的时候,本地报纸写了专题文章;报纸的专栏作家波利·凯楚最近还采访过他。

“他在外面田地里,”玛吉说着坐进我的车,“那段路可以开车过去。”

“他有意识吗?”

“我觉得他死了,”她呜咽道,“他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玛吉留着一头金色长发,只有几缕白发初现端倪,蓝眼睛此刻又红又肿。她穿旧宽松裤和男式格子衬衫,这些显然是她干农活的行头。玛吉个子不高.还没到我的肩膀。

“他早上几点出去的?”沿着印满车辙的车道,我驾着车子驶向谷仓和屋后的其他建筑物。

“我不是很清楚。他在后面有一间写作用的工作室。有时候,他要是一门心思扑在新剧本上了,就在工作室里过夜。昨天晚餐后我就没有再见过他。”

我们把车留在谷仓背后,回头在田地里走了一百码左右。这片地只长着草,玛吉解释说他们实践的是轮作法。明年他们打算在这儿种植玉米。

还没走到尸体前,我就晓得戈登·科尔已经丧命。上午的阳光中,苍蝇受人类觉察不到的细微气味吸引而来,绕着他嗡嗡乱飞。我弯下腰,发现尸体嘴角和下巴上有一条干涸的血迹,表示死者有内出血。尽管科尔在世时我没给他做过体检,但此刻看来他的胸口凹陷了下去。我伸手放上他的胸腔,摸到了断开的骨头。

“这是什么?”我指的是插在他衬衫上的两根油腻腻的羽毛。

“不清楚,像是鸟的羽毛。我发现他时就在那儿了。他——”

“很抱歉,科尔夫人。看起来他死于内脏受损,但具体情况要等尸检后才能确定。”

“可是——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拖拉机事故偶有发生——”

她摇摇头:“拖拉机在谷仓旁边的棚子里。早餐后我去看过,因为他打算今天上午犁一块地的。我发现拖拉机还在棚子里,就往他的工作室走,看他是不是睡过了头。他有时候会这样,写剧本一直写到后半夜。”

我直起腰:“得通知蓝思警长。”

“当然。”

“这儿还有别人和你在一起吗?”

“我们有个静庀管农场的,加德·达菲。”

“我认识加德。”

“他父母去世后,我们从他手上买了这片地。我们需要有人管理农场,而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这儿。我们雇季节工播种和收割。”

“加德在吗?”

我们朝屋子走去,她摇着头答道:“周二早晨他总要外出采购物资,到中午前后回来。”

我给蓝思警长打了电话,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医生,照你看,是谋杀吗?”他问。

我瞥了一眼正在收拾早餐盘子的玛吉·科尔:“难说,你最好过来看看。”

夏末,医院里患者不多。人们都在度假,天气很好,学校因为新一轮儿科疾病的流行而推迟开学。下午快结束的时候,玛丽·贝斯特给我拿来了尸检报告,我马上拨通蓝思警长的号码。

“警长,正如我所预料的,戈登·科尔的胸腔被压塌了。他在几分钟内就死于严重内出血。在医院主持尸检的是米勒医生,他在业余时间喜欢观察鸟类。在科尔衬衫上找到的鸟羽属于一只大雕鹗。”

我听见警长在电话那头长叹一声。

“医生啊,你难道要告诉我,一只猫头鹰弄死了戈登·科尔?这要是登在纽约的报纸上倒是很够看的!”

“要造成如此严重的损伤,那只猫头鹰一定大得可怕。不过,他肯定死于外力。我建议,咱们明天早晨跑一趟,和科尔夫人再聊聊,勘察一下现场。”

挂断电话的时候,玛丽一脸促狭的笑容:“巨型猫头鹰?山姆,你莫不是又要出马侦破你那些疯狂的谋杀案了?猫头鹰是在黑暗中和他撞了个满怀,还是用爪子擒住他,把他从半空中扔了下来?”

“我还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玛丽,但就此刻而言,他不太可能死于自然原因。”

第二天早晨,警长和我开车来到农场。他驾着警车绕过一群被领向牧场的母牛,非常难得地陷入了敛心沉思的境界。“医生,知道吗?那些战争新闻让我妻子心烦意乱。她害怕政府会大规模征兵参战。”

这个想法让我笑了起来:“警长,咱们年纪太大,不在其列。我很快就要四十三岁了。”

“欧洲要是开战的话,很多事情会因此改变。”

这一点无可争辩。玛丽和我在办公室也常常谈起这些话题。

玛吉·科尔和加德·达菲在农场的屋子里等待我们。“我得拿着戈登的衣服去殡仪馆,”玛吉冷漠地说,“你们有什么问题,加德都能回答。”

加德年纪不大,肌肉发达,黑发,左面颊上有块深紫色的胎记。也许正是因为这块胎记,他成年后变得腼腆而内向。父母过世后,他本可以继承农场,但他对其中牵涉的种种责任缺乏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