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神奇瓦罐谜案

一九三九年十一月,战火离北山镇还很远(为宾主两人斟完酒,山姆·霍桑医生这样告诉访客),说实话,有些人根本没把这场战争当回事,至少刚开始的时候如此。生活和希特勒入侵波兰前没有多少区别,甚至连英法卷入冲突使得报刊用“第二次世界大战”指代这场战争也未能改变现状。大部分美国人更烦心的是总统竟妄图打破传统,把感恩节在日历上提前一周。

普罗克托·豪尔和妻子米得莱德·豪尔,这两位北山镇的卓越公民用九月和十月周游了地中海,这场旅行早在欧洲战事爆发前就筹划好了。尽管有人担心他们的安全,但这两人的行踪与冲突地区其实隔着很远。豪尔年龄尚不足五旬,继承了北山镇附近的几处烟草农庄;不过,他把同常事务都交给体形庞大、行动迟缓的杰逊·森尼克打理。豪尔更乐于当一位绅士农夫,他和米得莱德不外出旅行的时候,就活跃于本地社区和教会的各种活动中。

过去几年间,我给米得莱德看过几次妇科方面的小毛病,故而我和护士玛丽·贝斯特受到邀请.参加豪尔夫妇的朋友丽达-帕金斯为他们举办的迎归聚会,也就不足为奇了。丽达是教堂合唱队的指挥,也是我的病人。留在北山镇的时候,米得莱德也是合唱队的一员,她和丽达交情很深。这两位女士都年届四十,各有各的魅力所在。米得菜德是旅行家,饱经世故;而丽达则是从未离开过故乡的邻家姑娘。这话一点儿不假,因为她在双亲过世后,仍旧住在祖传的家宅里。

聚会在十一月初的一个周二下午举行,却没料到气温陡降到三十度出头①,空中飘起阵阵小雪。丽达的住处在小镇的中心广场旁边,面积不大,因此统共只邀请了十个人。除去玛丽和我以外,就只有豪尔夫妇、丽达、杰逊·森尼克、牧师夫妇、巴德·克拉克和多丽丝·克拉克了,克拉克夫妇最近才和豪尔家交上朋友。我和护士走进去的时候,所有人都正在谈天说地,我发现我们是最晚到场的客人。玛丽·贝斯特连忙上前欢迎米得莱德回家,我跟普罗克托打了个招呼。他正在点雪茄烟,所以我没坐在他的身旁,而是取了穆尼牧师旁边的空座位。穆尼牧师隶属圣公会,但言谈中淡淡的北爱尔兰土音常常让陌生人误以为他是天主教徒。

①华氏三十二度是摄氏零度。

“霍桑医生,近来如何啊?”他的面颊红彤彤的,像是吹过寒风。

“总算熬过了这个夏天。”

“最近没见到过你。”

我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是最近没在教堂见到过我。我们经常在觐圣纪念医院的走廊里擦身而过,各有各的使命需要完成。

“忙得很。”

“艾丽莎刚才还在说,有空该请你吃个饭。”

就一位小镇牧师的夫人而言,艾丽莎·穆尼总是显得有些大胆。她很为自己能跟上最新潮流而自豪,大概并不赞赏米得莱德穿的紧身羊毛衫和长裙。她弯下腰,俯身隔着丈夫加入了对话,我忍不住趁机朝低胸礼服里看了进去。“山姆医生,一定要赏光呀!你必须来教区长住宅和我们吃顿饭,”她连珠炮似的说道,“本周晚些时候哪天晚上?愿意的话,把玛丽·贝斯特也带来。”

北山镇的大多数人在邀请我的时候,也肯定要捎带上我的护士。我觉得这件事情颇为好玩,但某次拿它取笑玛丽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她羞红了脸。“让我看看时间安排,明天给你打电话。”

我答应了下来。

我们发觉其他人都不再聊天了,而是在听两位旅行家说话。

丽达·帕金斯倒了一圈茶,为大家送上曲奇;米得莱德·豪尔则正在回答巴德·克拉克关于战事影响的问题。克拉克和他漂亮的金发太太,只有二十五六岁,比在座的大多数人年轻了差不多二十岁。“在船上的时候,我们几乎不了解欧洲正在发生什么,”米得莱德说,“我们九月一号离港,也就是希特勒入侵波兰的时候,接下来就没再听说新的消息。”她喝了一口茶,恭维了两句女主人,“我们在巴勒斯坦发现,犹太移民在过去十年间大量拥入,因为希特勒对他们构成了威胁。乘着观光巴士环游这个国家的时候,得知许多犹太店主非常担心战争会给他们仍留在波兰的亲属带来什么影响。”

穆尼牧师挤出微笑,想把话题引向不那么沉重的方面:“在巴勒斯坦的时候,有没有拜谒什么基督教的圣地?”

“的确去了。”米得莱德的丈夫接过话头。普罗克托·豪尔的铁灰色头发剃得很短,戴一副和脸形很般配的细框眼镜。他相貌英俊,肤色和其他人为他栽种的烟草颇为接近。“我们参观了伯利恒、耶路撒冷和拿撒勒,还顺路去看了-IR迦南,也就是基督在婚宴上初次展现神迹的地方。”

“那地方怎么样?”丽达急切地问道,她手上的招待工作暂时告一段落了,“水变葡萄酒的故事总是让我心醉神迷。”

“小镇子,可以算作拿撒勒的城郊聚居区。”他说着从椅子底下拿出一个用彩纸包着的小包裹,“丽达,其实呢,米得菜德和我在迦南买了件特别的礼物送给你。很遗憾,没法给每个人都带礼物。”

“是什么呀?”合唱队的女指挥好奇地说着,小心翼翼地拆开了包装,里头是一个约六英寸高的陶罐,是《圣经》中常见的装油膏、葡萄酒和清水的那种罐子的缩微仿制品,“噢,太可爱了!”

“这是迦南的水罐。”米得菜德·豪尔解释道,“卖东西的女孩坚持说它和神迹中使用的陶罐一模一样。也有尺寸更大的,和原版的相同,能装十五到二十五加仑液体,但女孩向我们保证,小号的也同样真实可信。”

“丽达,你可以拿它装水,倒出来的时候就是葡萄酒了。”普罗克托呵呵笑着打开了一包香烟。

“哼,我才不会呢,”丽达反击道,“那可就是渎圣了,对吧?”

大家一起哈哈大笑,丽达把陶罐搁在放茶壶的托盘上。杰逊·森尼克,那位替他们看管农场的人.忽然不再沉默寡言,他的话打破了这一刻的良好气氛:“你们不会是在纽约城的礼品商店买的吧?”

森尼克块头很大,性格粗鲁,偶尔的失礼言行之下,掩盖着的是缺乏安全感的自我。米得莱德·豪尔对质疑早有准备,她打开手袋,拿出一份报关单的复印件。“请看!自己读读吧!”她指着的那行写着:“迦南陶器,重量二十八盎司,价值二十五美元。”

“二十五美元!”丽达·帕金斯惊呼道.“怎么买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会好好珍惜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