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廊桥谜案之续

蓝思警长在下雪的星期天上午来访,这已经超出了不寻常的范围(山姆-霍桑医生边喝白兰地边这样告诉客人),而是彻底的咄咄怪事。一九四○年一月,那天早问十点钟,看见警长出现在我家门口,我还以为欧陆战事在一夜之间起了什么令人瞠目结舌的变化,又或者是北山镇发生了一场血腥的凶杀案。

“能让我进屋吗,医生?”他请求道,“有件急事想和你聊聊。”

“那还用说?”我拉开房门,不知道他带来了什么可怕的新闻,“希望别是什么坏消息。”

他的面容放松下来,咧开嘴笑着说:“哦,不,不是那种事情。不好意思,吓着你了。”

蓝思警长的块头从来不小,最近又增加了几磅体重。年龄和体重让他行动起来有些迟缓,可他仍旧是镇上我最亲近和交往最久的好友。

他在厨房桌子边坐下,我给他倒了一杯咖啡,问道:“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

“没耽误你上教堂吧?”

我耸耸肩,答道:“本周是辛恩隅的布鲁斯特博士代班,错过他的布道没啥可惜的。”

“镇上昨天晚上开了个会,讨论百年纪念的事情。北山镇于一八四。年立镇,今年恰好一百周年。”

“时光飞逝啊,”我笑呵呵地说,“不过,我向来不怎么热衷于百年纪念和过生日这种事情。”

“医生,”警长正色道,“我们希望你能以一种特别的方式参与庆祝活动,这是薇拉和我想出来的。”薇拉是警长的妻子,两人结婚已经十年了,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性,总是让警长暗自庆幸;他的首任妻子过世得早,警长等到五十多岁才再婚。

“警长,我很不擅长讲演,这你也清楚。”

“谁说讲演什么的了?我们将用戏剧方式重演北山镇历史上最值得记忆的四个事件,每个季节一个。薇拉想每个月一个,可谁也想不出十二桩重要的大事件。”他咯咯一笑,接着说道,“北山镇毕竟不是纽约,连波士顿都差得远。”

我还是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呃,医生,要是能按照发生顺序重演这些事件,肯定会更加合适,这一点我清楚,但我们不得不把事件和季节配合在一起,明白了吧?冬天,我们想纪念的是你在北山镇破解的第一桩谜案。”

“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记得了吗?在通过廊桥时失踪了的马匹和马车。”

“这太荒唐了,警长。冬天里肯定发生过比这个案件更重要的事情吧?”

“那是一个大事件,医生,让这附近的人真正注意到了你。”

“那是十八年前的事情了!”我难以同意。

“没错!可其他三桩事情的年代还更久远呢。”

我给自己又倒了一杯晨间醒神的咖啡:“给我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然后我再下决定。”

“我们想弄一匹马拉着马车,就和汉克·布林洛失踪那天驾的东西一模一样。薇拉想让他的某位亲戚扮演他,但他们都搬走了。索莫塞特镇长说他来驾驶马车。”

“为什么呢?警长,你难道认为他会像汉克那样消失?”

“这次谁也不会消失,因为廊桥两头都会有镇民围观。我们希望在这月或下月完成,趁地面上还有积雪。你明白的,对吧?”

“当然。”十八年前,汉克·布林洛先是失踪,继而遭到谋杀,其中牵涉的巧妙诡计与积雪上的车辙有着分不开的联系,很显然,地面上若是没了积雪,也就没有这件事情了,“但我还是不喜欢这个主意。我不是值得赞颂的英雄,而只是凑巧撞上……有时候,我忍不住要想,最初的那几个月我受到的不是祝福,而是诅咒。人们开始把我看做医生侦探,而不是一个普通的医生。”

“如果让薇拉和你谈谈,你会不会感觉好些?”蓝思警长问。

我报之以我在星期天独有的叹息,这通常是给在休息日为了鸡毛蒜皮小事打电话给我的病人准备的:“警长啊,我实在不想掺和到这种事情里头。”

他一口饮尽咖啡,站了起来:“我让薇拉找你谈。”

我以为薇拉·蓝思会打电话给我,或者在一两天后顺道拜访我的办公室;但我错了,两小时后,正午时分,她就站在了我家门口,一边拍打外套上湿漉漉的雪花,一边跟我打招呼:“山姆,你好。真不愿意在这么一个星期天打扰你,但我们的时间委实紧迫。”

“薇拉,快进屋.别站在雪地里了。”警长的妻子是个精力充沛、身材结实的女人,年约五旬,打我来到北山镇.她就在负责管理本镇的邮局。前一任蓝思夫人死于战后的流感大爆发,警长一直等到二九年十二月才再婚。“从圣诞节前你们庆祝结婚十周年,我就没再见过你。”

她握住我的手,露出热忱的笑容:“知道吗?我丈夫心情很矛盾,不晓得该不该邀请你。他害怕你一出现就会发生谋杀案。”

我哈哈大笑:“还好.那天很欢快,视线所及,没罪案。”

我帮她脱掉外套,她把衣服搭在椅背上:“我知道我丈夫和你谈过了百年庆典的事情,我也理解你为何不愿参与其中。但我向你保证,绝不会发生让你下不来台的事情,索莫塞特镇长不会把城门钥匙当礼物送给你。你只需要露个脸就行,看着镇长驾驶马车像汉克·布林洛在二二年那样穿过廊桥。”

“然后失踪。”

我如此不配合,这让她哈哈大笑:“那种事情一辈子只能发生一次。答应吧!不为北山镇,那就为了我。”

“希望我怎么做?具体跟我说说。”

“你同警长和我站在廊桥的另一头,跟镇长握个手,然后就结束了!所有人都会来,下午组织孩子们溜冰和滑雪橇。”

“听起来倒是无伤大雅。”我不得不同意。

“那你是答应了?”

这不是我此生第一次被女人的计谋哄骗住,也不是最后一次:“好吧,为了你,薇拉。我答应了。”

北山镇百年庆典的第一幕定于一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日举行。

阳光从卧室窗帘的缝隙中照进来,我这才慢慢醒转,瞥了一眼挂在窗口的室外温度计。三十四度,刚过冰点,但还不足以让一月的降雪显著融化,对于户外活动来说倒是个完美的日子。

三两口快速吃完早饭,我给护士玛丽·贝斯特打电话:“玛丽,准备好参加了不起的百年庆典了?”

“那还用问?当然。”

“警长和薇拉要我下午两点到,我一点半过来接你如何?”

“等着你了。”

自从几年前我过了四十岁生日,朋友和病人都开始视我为板上钉钉的独身主义者。被贴上这样的标签,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之一是我可以陪玛丽出席各种社交场合,不会有人认为我们会真的擦出火花。坏处则是,玛丽本人也抱着同样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