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稻草人会议谜案

到了一九四○年的夏天,欧陆战火烧得愈加旺盛。盟军从敦刻尔克撤退,巴黎在六月十四日落入德军之手。英国皇家空军轰炸德国城市,而英国本土的居民也总是精神紧张地留神天空。在美国,关于我们将被拖入战事的说法风声四起(年迈的山姆·霍桑医生觉得自己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像个历史教授。于是从座位上起身,为客人又倒了一杯白兰地。然后,他坐回原处,继续讲述这个故事)o但那年夏天的北山镇,乡亲们更感兴趣的是为重新设计的中心广场筹划的庆典仪式,广场如今有了正式的名字:会议公园。

名字是为了纪念大陆会议①而起的,因为本地区有一位公民参加了一七七四年的首届会议,向英国政府递交陈述委屈的请愿书。这是我们在美国殖民时期最值得纪念的大事,随着战争逐渐逼近,本镇的领头人物们认为重建中央广场并为之重新命名,乃是能够抒发爱国情绪的良好姿态。新广场更接近于一个公园,最中间是小喷泉,周围摆放有长椅。音乐台这个旧广场上最主要的建筑物被拆除了;公园面积有两英亩,环绕着它的是十三根灯柱,代表美国的最初十三个州。

①Continental Congress,大陆会议是1774年至1789年英属北夷十三个殖民地以及后来美利坚合众国的立法机构,共有两届。1774年9月在费城召开第一届会议,拟就呈交英王的请愿书,制定抵制英货的法案,但仍希望殖民地与宗主国的冲突和平解决。

正是灯柱给了卡特勒镇长灵感,让他想出了稻草人会议这个点子。卡特勒镇长为人友善,慷慨大方,是本镇五金店的东家,也是第一个比我年轻的北山镇镇长。当时我刚过四十四岁.他则在镇议会选定他担当这一职位后不久庆祝了四十一岁生日,他的前任是索莫塞特镇长,于去年一月过早辞世。卡特勒接任后,我得到任命,在十一月重选之前,暂时顶替他在镇议会上的位置;因此,六月里的那个夜晚,他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我也适逢其会。

“我提议举行一场竞赛,选出十三个最好的稻草人——稻草人是夏日收获的象征——获得胜利的稻草人将被挂上会议公园的十三根灯柱。我们可以把稻草人在七月间的某个时候挂上去,如果镇民不反对的话.一直留到万圣节期间。”

“可以管这场竞赛叫稻草人会议。”韦恩·布拉迪克建议道,桌边的另外几个人表示同意。我觉得这个点子尽管很傻,但也没啥坏处,便在最终投票中投了弃权。

第二天早晨,护士玛丽·贝斯特在办公室问我,镇议会开得怎么样。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越来越不热衷于这种会议,但玛丽却总是盼着我每次参加完集会后,都能带回来一肚子震撼人心的消息。“他们想建造大型棒球场,”我告诉她,“争取成为某支大联盟球队的主场。”

“山姆!”

我从头开始:“他们想把稻草人挂在会议公园周围,管这个叫稻草人会议。”

“你就不能正经点儿?”

“信不信由你,我是说真的。他们昨天晚上通过了这项决议。明天就会见报。”

“这是谁的点子呀?”

“道格·卡特勒。他把镇长这个职位看得很严肃。”

“你管这个点子叫严肃?”

我耸耸肩,答道:“制作稻草人说不定能让大家别去多想战争。”

七月下旬,镇民们选出了十三个稻草人,将它们扎在了会议公园的灯柱上。这个月早些时候,七月十日那天,七十架德国飞机轰炸了南威尔士的港口,不列颠空战正式打响。稻草人也许成了我们镇拿出来的象征物,试图用它吓走正在聚拢的战争乌云。

卡特勒镇长满脸笑容地出现在公园,在正午时分给庆典正式开始剪彩,宣布了夏天接下来这段时间内将举办的多场音乐会和竞赛。大部分镇民都清楚,举办这些活动是为了取代那套命途多舛的大事件重演计划;前任镇长为北山立镇百年策划的纪念活动在第一场重演时便酿成了悲剧,因此戛然而止。

厄利·温特斯①,这位有着怪异名字的奶牛场主人,他是首位参加竞赛的人,做了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稻草人,为他挣得了在街边露脸的机会。他的稻草人身高超过六英尺,穿工装裤和格子衬衫,扎红色大手帕。脑袋是填满干草的饲料袋,上面画着笑脸,顶上扣着一顶软得没了形状的草帽,和我戴着的平顶宽边硬草帽真有天壤之别。一根扫帚柄穿过衬衫双袖,撑起稻草人的两臂,两簇干草充当双手。

①英文为Early Winters,即“早冬”。

“我很想认识认识这一位,”玛丽吐露心声道,我和她正在观赏会议公园里厄利的这只稻草人,“他可比我有过的某些男朋友像样多了。”

“这里头不包括我吧?”

她的脸略略一红:“山姆,你又不是我的男朋友,你是我的老板。”

韦恩·布拉迪克的女儿叫杰西卡,做了一个女稻草人以展示她的独创性,这个稻草人有胸部,穿裙子,蓄长发。“杰西卡总是有些与众不同,”我评论道,她十二岁的时候曾经找我看过病,但她去念大学以后我就没怎么见过她了,“她大概是回来过暑假了吧。”

我们走到最后一个稻草人面前,这是三九年红极一时的电影《绿野仙踪》里那个稻草人的完美复制品。蓝思警长正在用双手拉扯这位稻草先生。“警长,你莫非想把它偷回家去?”玛丽好奇地问道。

“什么?”他惊得微微后退,“哦,哈罗,玛丽。你好,医生。”

“你在干什么呀?”我问。

“卡特勒镇长害怕顽劣的孩子偷稻草人,或者引火烧它们。他希望我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派警员彻夜驻守。该死的,县里拨下来的预算有更好的去处,怎么能浪费在看守一堆烂草上!我刚才在拉扯扎稻草人的铁丝,我觉得足够牢靠了。谁也没法偷了稻草人逃跑,消防队有个彻夜值守的义务岗哨就在街对面。就算真有哪个稻草人受了损毁,镇长反正也已经让获胜者在家中做了复制品,有需要的话拿来补上就行了。”

我从来到北山镇的第一天就认识了蓝思警长。他有些缺乏想象力,也比较固执,但这不代表他在此事上会犯错误。“听起来足够安全了。正如你所说,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担心。”

我和玛丽又走了一会儿,正巧看见杰西卡·布拉迪克站在她的女性稻草人面前。“哈罗,山姆医生!”她大声和我打招呼,“看过我的稻草人了吗?”

我们走到她身边。“够厉害的,杰西卡,”玛丽对她说,“大学今年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