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朝圣者风车(第2/7页)

“你觉得这儿怎么样,山姆医生?”他问。

“真是完美的开局。这么大的一个医院,就算接待三个镇的病人都绰绰有余呀。”

西格闻言笑了,但笑声中并未有喜悦之情。

“要想收支平衡,我们可能真得这么干。经营这么个地方代价高昂得很,如果八十张病床都空置着,就更加不划算了。”

说话间,兰迪·柯林斯和他的妻子莎拉·简从二楼相偕下来。兰迪并不招人待见——宽肩油脸的形象,翻版了他在镇议会的会议中吵架大王的样子——每次会议,他可以为了些鸡毛蒜皮的提案争论半个晚上。反而是莎拉·简予人愉快的印象。她苗条,冷静,可爱,是个甜美的金发美人,她所有的发丝无一凌乱。对她,我可以用整日来凝视,再用整夜来思念。北山镇无论多小规模的社交活动都能看到他们熟悉的身影。

兰迪今年四十岁出头,行事有自己的一套保守和固执。

“没办法赞同你们引进的这些新器械,”他对西格说,“不过这也轮不着我的批准。我不就捐了块地嘛。”

“请让我带您参观一下手术室。”西格医生说着,带头沿一楼走廊向深处走去。

“手术室和我无关。”莎拉·简决定留下,故而待在了我的身旁。她比她丈夫年轻十岁有余,又兼性格开朗、外向,小城镇常有的风言风语自然陆续出现。某些老女人甚至称呼她“骚女人”①——一个她们在流行杂志上看到的词儿。

①Flapper,19世纪20年代士性的潮流,更是一个文化符号。这些年轻的中产女性往往穿着无袖衣服和长仅及膝的裙子。将肢体裸露人前。她们抽烟、喝酒、开车、化浓妆、跳舞到凌晨,宣扬性开放,总之是从各方面来挑战社会的传统制度。

“我也不去了,”我附和道,“我只不过是个乡村医生。”

她忽然拽了一下我的胳膊:“真倒霉!艾萨克·凡多兰来了,我不想看到他!”

我带她走到一条走廊,凡多兰没有看到我们。他是个四肢发达而头脑略简单的年轻人,经营着北山镇唯一的加油站。他有~次被人看到驾驶莎拉·简的敞篷轿车,随后关于他俩的谣言四起,不过莎拉坚持说他只不过是在检查方向盘而已。

“你跟他有什么过节吗?”我笑着问她。

“他和兰迪关系很糟。兰迪去加油时,他们几乎不说话。”

“所以你不想惹你丈夫不快。”

“嗯,兰迪对我很好。”她说话的同时,眼睛扑闪扑闪地放电,我觉得她准是看了太多电影。她做的下一件事情,是从袜腰里掏出一个酒壶。

我们已经走到了走廊的尽头,于是折返回去。我看到大厅发生了某种骚动,不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麻烦。

“很有可能是我丈夫。”莎拉·简无奈地叹了口气,似乎已经习惯了,但是我们很快发现与兰迪无关。

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与琼斯医生起了冲突,我认出她是住在希尔路上的玛贝尔·福斯特,她伸出一根皮包骨头的手指,指着黑人医生。

“把这个男的赶走!”她尖声尖气道,“他和魔鬼是一伙儿的!如果他留在这里,撤旦大人也会亲临!”

她的话让我脊背一阵发凉,倒不是为了林肯·琼斯或撒旦降临的预言,而是为这精神错乱的可怜女人本身。这些年,我不时为她治疗,安静地听她有关精神能力的喋喋不休,但现在面对我们新来的黑人医生时,她世代相传的憎恨又浮上表面。

爱玻迅速来到她的身旁,一边低声地安慰一边将她弄到门外,这令大家都舒了口气。西格医生试图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他问柯林斯:“是不是你安排她来的,兰迪?”

“怎么可能!”莎拉·简的丈夫一口否认,显然是生气了,“发生这种事,真是糟糕至极,把开幕典礼都搅环了。希望玛贝尔的精神力量都是她脑子里的幻想。”

“我敢肯定,那些都是想象力的产物,”林肯·琼斯笑着说,“这种事不会让我困扰,我相信也不会给其他任何人造成麻烦。很早以前,我就知道这是我需要不断面对的生活。”

过了一会儿,爱玻回来了。“我把她弄回她自己的马车上,现在她回家了,”她说,“山姆医生,这个女人应该被隔离开。”

“有时候,她和你我一样正常。我希望我的诊所能够有更好的医疗设施帮助她康复。”

不久之后,我们就离开了医院。那天我没有去医院的二楼,但这并没有什么,因为接下来的一周之内,我将在那里度过大把的时间。

星期天夜里接近十二点的时候,电话响了。朝圣者纪念医院已经营业五天,不过镇上普遍的说法是,医院仍然在等待首位病人上门。一个农场的孕妇在家里分娩了,因为她前三次也是在家里生的孩子,一个男人摔断了腿,结果他坚持要求被送往临镇的老医院就诊,他说那儿的医生认识他。

因此当我听到电话里是罗伯特·耶鲁时,不禁略略有些惊讶。他让我赶紧过去,声音几近惊恐:“你最好赶快到医院来,山姆。我们需要你。”

“发生什么事了?火车事故?”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着火了。你先过来,我会告诉你的。”

这么晚了,冬夜的冷风仍持续不停地吹着,地面上积了大约一英寸厚的雪。就三月十号这个日子而言,这并不算反常,但是今年冬天较往年温和,这让我以为今冬的最后一场雪早已过去了。当我到达医院的时候,看到路上有灯笼,镇上的消防车停在朝圣者风车旁边。风车本身似未受损,包裹着帆布的叶片在夜风中缓缓转动。

罗伯特·耶鲁跑着来到我车旁,我发现他的手掌和手臂都缠着绷带。

“你怎么了?”我问。

“烧伤了。不算严重。”

“你是医院的第一个病人!”

他却一脸严肃地答道:“不,不是我。兰迪·柯林斯严重烧伤,不知道能否活命。”

“兰迪!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他脸上映着消防队员的灯笼散发出的一闪一闪的红光:“一小时前,我正要下班,当来到医院外面准备上车时,我看到风车窗户里有亮光,看上去像是着火了,所以我走过去想看个究竟。我想也许是一些小孩子在里面捣蛋,但我看到新积的雪地上只有一行脚印通向风车的大门……”

他说话的同时,我们穿过拥挤的消防队员和医院工作人员,来到那扇门前。我看到西格医生从风车里走出来,他机敏地跨过地上的一根消防水管。

“你好,山姆。罗伯特已经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你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