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崽

坚韧的植物枝条把凡渡仅剩的三位亲人捆得严严实实，他们已经从昏迷中苏醒，只不过嘴巴被胶布封得很死，只能吐出模糊不清的咒骂。

另一边的秦湛状态不是很好，他刚刚还能回应凡渡，现在却控制不住的抽搐起来，嘴边的涎水滴滴答答往下淌，活似狂犬病患者。

凡渡面色如常的坐在秦湛身边，温柔的替他擦拭嘴角。

秦湛的眼睛已经无法聚焦了。

“呜呜呜呜！”李家人看着秦湛异常的表现，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恐慌还是一点一点爬上了心头。

“舅妈。”凡渡忽然开口，将李欣雨吓得一颤。

“还记得吗，你把我接到家的时候，对我说受了什么委屈都可以和你讲，我们是一家人。”凡渡的神情中似乎有悲悯，这让李欣雨鼓起了一点勇气。

“呜呜，是……”她费劲的吐出字眼，充满希望的抬起头时，才发现凡渡根本没有看向她。

“我倒是真受了不少委屈，这都要拜您家所赐。”凡渡依旧在为秦湛擦拭口水，手上隐隐用力压制住对方的躁动。

他已经没必要去回想自己在李家受了多少磨难，对比在末世挣扎的那十年，这些根本算不上什么，说出来只会显得他斤斤计较。

李修文在一旁疯狂的扭动身体，藤蔓感知到他的动作，立刻收缩起来，将人缠得更紧了，恐怕再这样下去几个小时，李修文的肢体就会因为无法流通血液而发黑坏死。

凡伟毅倒是不敢说话，也不敢动，他自始至终都是个没有自我的人，在李家的庇护下，这种超出想象的情况早把他吓傻了。

凡渡捏住秦湛的下巴，他端详了一会儿，最终确定——这个人已经完全变成丧尸了。

秦湛忽然不动了，浑身都僵直起来，李家人连大起都不敢喘，紧张的气氛攀到了顶尖。

他一动不动的状态维持了半分钟，就在凡渡想要拍拍他的时候，秦湛猛地一个暴起，起身的力道把沙发都推后了半米，那双漆黑没有眼白的，被菌丝覆满的眼睛饱含杀意。

“秦湛！”凡渡怒喝一声。

然而还没等他继续控制对方，秦湛就挡在了凡渡的身前。

在丧尸简单的脑子里，眼前这三个人对凡凡不好，那他就要挡在前面不让那些人伤害凡凡，除此之外，他不想扑上去啃咬。

因为凡渡在，凡凡看到了会嫌弃他的。

被挡在身后的人歪了歪头，似乎也理解了一点秦湛的行动原因。

秦湛之所以能够成为高级感染者，正是因为他还有一丝自我意识，他从来没有停止过和真菌的抗争，在和真菌的反复拉锯中，真菌会更加猛烈的施放分泌液和化学物质，他脑子里的晶核会比一般丧尸更坚固强大。

“可以哦，你很饿吧。”凡渡笑笑，转身从秦湛身边站出。

“这个不能吃，只能咬一口。”他踢踢惊恐的李修文，又笑眯眯看向李家夫妻：“剩下两个可以多咬几口。”

丧尸似乎理解了凡渡的话，他浑身震颤起来，硬生生抑制住了扑过去的冲动。

“我在所以不好意思吗？”

凡渡摸摸自己的白衬衫，又看了看昏沉的夜色，决定给秦湛留一点个人空间。

“我先出门，很快就会回来，你在家好好吃饭。”

他挥挥手，无形的能量沁入植物之中，藤蔓变得更加绿意盎然，不停抽条生长，掀开胶布后全都一股脑的往三个敌人的嘴里钻，死死堵住了他们发声的渠道。

在绝望与恐惧之中，李修文望向凡渡离开的背影。

他果然没有看错，凡渡——真是个可怕的人。

大门碰的一声关上，无声的惨叫响彻凌霄。

凡渡把门锁好，优哉游哉的步行，再度前往春城虎园。

……

如果命运真的存在，那么获得青睐的，绝对不是向它妥协的人。

远古真菌引发的灾祸就像一个黑色的旋涡，人性、兽性、本能、全都绞作一起，而凡渡是个能从旋涡中抽身的人，所以他才能再次见到末世前的蓝天。

他和秦湛是同类人，秦湛不会向真菌屈服，凡渡也不会向末世的环境屈服。

换言之，他并没有被改变。

即使做出弑亲之事，凡渡也仍旧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凡渡最后的记忆，就是滨海基地快被丧尸攻陷的那几天。为了保护人类火种和大批的新生儿，他打算自爆脑子里的晶核。

他是基地最后的六级异能者，也是最强的一个。只要让他的能量激发出来，整个滨海基地都会被赐予了自然能量的进化动植物包围，形成天然的防御。

凡渡那时认为自己不是个好人，但是在文明倾颓之时，他选择为新世纪的到来成为殉道者。

可他低估了人性，即使他是自愿的，所有人也都用一种隐晦的目光逼迫他去“送死”，在末世生活了这么久，所有人都明白存活下来的人不会有高尚的牺牲主义。

凡渡被捕捉起来，总司令似乎认为他会逃跑，承诺的事情也都是谎言，所以便硬生生将凡渡困在了实验室中，不断向他的晶核传输能量，以饱和的方式来促使晶核自爆。

其中的痛苦不用多说，凡渡的心也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温度。

基地里的这些人是最后一批人类，不说不择手段，也都是沾了不少人命的。在黑暗的末世求生，想要活下去就只能变得比末世更加黑暗，凡渡想要挽救人类文明的心并没有变，只是他产生了怀疑。

这批“人”，真的值得自己去牺牲吗？

比起彻底失去人性的基地人，凡渡倒是改变了看法，真心实意的认为自己是个好人。

就好比李家夫妇和李修文，在凡渡的眼里，他们并不是“人类”，只是被末世侵蚀过的躯壳，并不值得凡渡去挽救，随手杀死也不会有任何愧疚感。

作为重生的先知者，只是自给自足好好生活下去，似乎有些浪费了命运交给他的机会。

凡渡借助植物的力量翻进了虎园，当他看着幼虎馆那几只大猫崽的时候，脸上的笑容近乎圣洁。

他要改变未来那个人不像人的黑色世界。

凡渡敲了敲玻璃窗，十几只猫崽全都睡的死死的，或者说，是被真菌折磨的晕厥过去。只有那三只抵抗住化学物质的猫崽被吵醒了，不满的嗷呜叫着。

时至深夜，现在的虎园已经闭园了，工作人员们也都去休息，偌大的园区空荡荡的，显得有些阴森。

暗色的云层层叠叠，光芒透过缝隙洒在凡渡的身上，泛出一股淡淡的月白色。

原本吵闹的大猫幼崽也纷纷闭了嘴。

凡渡将掌心贴在玻璃上，三只幼崽眼中的戒备已经消失，它们尝试着凑近过来，尤其是里面的小白狮，它眨了眨蓝色的圆眼睛，将粉色的肉垫按在了掌心的另一边。